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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4

教室的吊扇在头顶嗡嗡地转,像要把时间也磨成粉末,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九月的热浪透过窗缝渗进来,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我转着笔,盯着前排那个清瘦的背影。

秦南柯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黄,领口处微微卷边。数到第三十七圈,橡皮啪嗒掉在地上。

弯腰去捡时,余光瞥见他的裤脚——那片银杏叶还沾在上面,叶柄被昨夜的雨水泡得发黑。

昨天值日,我故意把一捧金黄的银杏叶塞进他的车筐。他推车时看见了,愣了片刻,

然后抬头朝我笑了笑。阳光穿过银杏树的缝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没说什么,

只是小心地拂去车座上的落叶,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走了。“赵一梦!

”数学老班的粉笔头正中我的课本,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里扬起细小的尘埃。

我慌忙抬头,对上老班镜片后严厉的目光。“又走神!这道题我讲第三遍了!”哄笑声里,

我手忙脚乱地翻练习册,脸颊发烫。摊开的草稿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歪歪扭扭的蝉,

铅笔勾勒的线条简单却生动。旁边一行小字: “放学等我。”字迹潦草,是他特有的笔锋,

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像是要飞起来。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得像头顶的吊扇叶片,一下一下,

快要飞出去。二便利店的荧光灯比月光还冷。晚上十点,我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一眼就看见秦南柯。他正搬着两箱矿泉水,白衬衫被汗水浸得半透,紧贴在后背上,

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脊梁。手腕因用力而绷紧,内侧那粒朱砂痣在惨白的灯光下,

像一滴凝固的血。我假装挑选牛奶,目光却追随着他的身影。冰柜的冷气氤氲成白雾,

模糊了玻璃上我的倒影。趁收银员低头结账,

我把一张叠得小小的钞票飞快塞进柜台旁的募捐箱。那里面已经有十几张类似的钞票,

都是我以“匿名”名义投进去的压岁钱。我知道他母亲住院了,知道他家为此卖了学区房,

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来这家便利店打工到深夜。我知道他缺钱,却不知道具体缺多少,

只能这样笨拙地、偷偷地往里填。下班铃响,他换好衣服出来,手里拎着一袋临期面包。

“给你。”他递过来,手指关节处有搬货时蹭红的痕迹。 我推辞,

他却不由分说地把袋子挂在我车把上,转身去推那辆旧自行车。夜风吹起他的校服后摆,

一瞬间,我瞥见他后腰上那道疤痕——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悄悄爬进我的心脏。

三深秋的雨来得突然,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我抱着伞冲出教学楼,看见他在雨里跑,

怀里紧紧抱着一摞作业本,用校服外套遮着。“秦南柯!”我喊他。 他回头,

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我把伞倾过去,

自己半边肩膀瞬间淋在冷雨里。他皱眉骂了句“傻子”,一把将我揽到伞下。

我们的外套贴在一起,湿漉漉的布料下,体温悄然交换。像两只被雨淋湿的鸟,

在暴风雨中依偎着,拼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暖意。篮球场尽头,

雨幕中隐约挂着一道双彩虹。他抬手指给我看,指尖还沾着雨水。然后,

那根手指轻轻拂去我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动作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那一秒,

雨声、风声、远处操场的喧闹声都消失了。我以为世界会为我们停下来。可下一秒,

上课铃尖锐地炸响。我们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抱着头冲向各自的教室。

雨水顺着我的锁骨往心里流,冰凉一片。我回头,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像一条被水冲散的墨线,再也抓不住。四家长会后的周末,我去给母亲买药,

在巷口遇见他父亲。男人对着电话吼,声音沙哑而疲惫:“项目黄了就黄了!

大不了把学区房卖了!……医药费不能再拖了……”我躲进拐角,背贴着冰凉的墙壁,

心脏怦怦直跳。母亲手术那笔钱,原来是他家垫的。那个总是笑眯眯给我塞水果的秦叔叔,

原来已经艰难到这个地步。晚上,我翻出存折。里面只剩三千块,

是我攒了三年准备买相机的钱。我取出现金,装进信封,写上“还给秦叔叔”,

连夜塞进他家信箱。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可我也知道我拿不出更多了。信封落入信箱的瞬间,

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响,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我心上。第二天,秦南柯的眼睛布满血丝。

他把那个信封拍在我桌上,动作不重,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你什么意思?

”他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情绪。 我低头,用力攥着笔,指甲掐进掌心:“欠债还钱。

” 他站在我桌前,影子落在我摊开的练习册上。我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

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拿起信封转身走了。那天的蝉鸣异常刺耳,

嘶哑地缠绕在耳畔,像无数根针,扎进盛夏的皮肤,留下看不见却隐隐作痛的伤口。

五平安夜,班级组织去KTV。包间里喧闹嘈杂,彩灯旋转,光斑落在每个人脸上。

我躲在洗手间补妆,听见隔间里传来议论: “听说了吗?秦南柯他爸欠了一***债,

他下学期要转去职高了。” “真的假的?他成绩不是很好吗?” “好有什么用?

他家哪还供得起啊……” “哎,赵一梦家不也靠秦家接济?他俩倒真是登对。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口红涂了一半,鲜红的膏体停在唇边,像被刀从中切开。

镜子中的女孩眼睛睁得很大,眼圈慢慢红了。回到包间,林宥嘉的《说谎》正好唱到***。

秦南柯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怀里抱着一只包装精美的苹果。包装纸是深邃的蓝色,

上面手绘着绚烂的极光,和两个牵手的小人,

旁边写着“Merry Christ***s”。他看见我,走过来把苹果递给我,

指尖冰凉:“路上吃。” 我接过来,包装纸沙沙作响,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一刻,

我多么希望自己有钱,有超能力,或者有魔法。可以抹去他眉间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

可以堵住那些伤人的流言蜚语,可以让我们只是单纯地喜欢彼此。可我什么也不是。

我只能攥着那只苹果,像攥着一颗滚烫却注定无法拥有的心,烫得我眼眶生疼。

六期末考试前,图书馆弥漫着纸张和焦虑的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

在长桌上切出明亮的光块。秦南柯趴在桌上小憩,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的笔记本摊开在旁边,字迹密密麻麻。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拿过本子。某一页的角落,

写着一行小字,与周围的公式定理格格不入: “如果能去芬兰,要带小梦看极光。

她穿白色羽绒服一定像雪精灵。”我的鼻子猛地一酸。就在这时,他动了一下,

眼看就要醒来。我慌忙合上本子,心脏跳得像要冲出喉咙。 他睁开眼,

眼神还有些朦胧:“怎么了?” “没、没什么,”***巴巴地问,“复习吗?” 他笑了,

从兜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糖纸在他指尖窸窣作响。递过来时,我们的指尖短暂相触,

像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都迅速收回手。窗外,蝉鸣撕心裂肺。七年来,

我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如此令人难过——原来它们只能活一个夏天,而我们,相识了七年,

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日夜,却还是没能把最简单的喜欢说出口。七毕业典礼。阳光炽烈,

操场上弥漫着青草被晒焦的气息。我穿着母亲的旧蓝裙子,裙摆有些大,

风一吹就空空荡荡地飘。在操场角落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等他。他推着自行车走来,

车筐里放着一个系着褪色红缎带的礼盒——那红绳,是我去年编了送给他的平安扣。

盒子里是一条银项链,坠子是一片精致的银杏叶,背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YM。

他替我戴项链时,手指抖得厉害,冰凉的银链擦过我的后颈。他靠得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和阳光的味道。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远处,教导主任吹着哨子喊***。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

随即又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 “小梦,我……”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这时,

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从旁边驶过,惊飞了树上栖息的蝉。它们嗡一声四散飞起,

聒噪的鸣叫淹没了未完的话。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多年后仍无法完全读懂。

然后他转身跑远,白衬衫的衣摆在风里扬起,像一场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决绝地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我攥紧胸前的银杏叶吊坠,锋利的边缘割进掌心,

渗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却感觉不到疼。那一刻,我多希望时间倒流,回到那个共伞的雨天,

回到彩虹之下,回到所有遗憾发生之前、蝉鸣正盛的夏天。八多年后,母亲需要第二次手术。

我在医院挂号处排队,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一抬头,

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熟悉身影正低头和护士说话。尽管戴着口罩,

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秦南柯。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袖口微微卷起,

露出手腕上那截已经褪成粉色的旧红绳。他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

口罩上的眼睛微微弯起,却带着疏离的礼貌。 “赵小姐。”他开口,声音隔着口罩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秦医生。

” 我们像真正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生硬地寒暄了几句。他询问了我母亲的病情,

语气专业而周到。下班时,突然下起暴雨。他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从后面追上来。

“我送你到门口。”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伞骨有些旧了,

雨点砸在上面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我们沉默地走在雨幕里,间隔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谁也不敢先开口,仿佛先开口的人就输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路过那家早已重新装修过的便利店,他忽然停下脚步。 “当年,”他声音很低,

几乎被雨声淹没,“我在这里打工,你偷偷往募捐箱里塞钱……我都知道。” 我猛地抬头。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下巴,砸进衣领,冰凉的触感像极了许多年前那个偷偷流泪的夜晚。

九他走的前一晚,约我到江边的餐厅。落地窗外,跨江大桥的灯带璀璨如星河,流光溢彩,

像流动的、触手可及的极光。餐桌上气氛沉默。他摆弄着刀叉,

终于开口: “研究所的项目,要去芬兰三年。”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

目光里有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如果你说别走,我就不去。”我握紧手中的餐巾,

纯白的布料被攥得指节发白。七年前的夏天,在毕业典礼的银杏树下,我也想说“别走”,

可最终只在班级合影上留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今我长大了,

学会了成年人的体面和克制,却依旧说不出那句任性的、遵从内心的话。我端起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晃动,像我颤抖的心。 “一路平安。”我说,

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他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北极圈陷入漫长极夜的土地,

再无光亮。十他走后,我陆陆续续收到从芬兰寄来的明信片。每一张都是绚烂的极光,

美的惊心动魄,却也冷的彻骨。每一张背面都有一句话: “零下28℃,耳朵要冻掉了,

想起你总念叨让我戴帽子。” “零下35℃,今天看到双彩虹极光,绿色紫色交织,

像……你那次哭红的眼睛。” “遇见一个日本同事,林笙,她的研究工作很有趣。

但她不是你。” …… 最后一张,极光如巨大的绿色绸缎覆盖了整个夜空。

背面写着: “第1,000,000颗星。小梦,我攒够星了,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我攥着那叠明信片,冰冷的卡片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一股巨大的冲动攫住了我。

我冲出家门,深夜在网上订了最快去芬兰的机票。可就在出发当天早上,母亲病情急转直下,

我被紧急叫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我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母亲,

最终颤抖着手取消了航班。我给他发微信,打字的手指冰冷:对不起,

我妈她情况不太好…… 他几乎秒回:我明白。没关系,小梦,等我回来。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等不到了。航班不会等人,极光有期限,而我们都身不由己。

十一母亲出院已是来年三月。北国的冰雪应该开始消融了。我最终还是飞去了芬兰,

按着明信片上的地址,找到那个偏远的观测营地。但那里只剩下一顶空荡荡的帐篷,

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工作人员告诉我,他随一支联合科考队去了更北的观测点,

进行一项紧急的临时研究,那里卫星电话无法接通。我在及膝的雪地里站了很久,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直到睫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视线变得模糊,

才茫然地转身离开。回国后,我收到他最后一条短信: 极光太冷,你别来。对不起。

我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十二再遇见,是五年后一个平凡的春日午后。我领着一年级的学生们过马路,

孩子们的小手柔软而温暖。抬头间,目光撞见马路对面药店门口的身影。秦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