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穿透了潇湘馆破败的窗棂。
林黛玉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荡在熟悉的房间上方。
她看见下面床榻上,那个形销骨立、气若游丝的自己。
“咳咳……”榻上的“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素白的帕子上染开刺目的鲜红。
紫鹃跪在床边,哭得几乎晕厥:“姑娘,您再撑一撑,二爷……二爷他许是快回来了……”黛玉的魂魄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宝玉?
他此刻正与他的宝姐姐洞房花烛,红绡帐底卧鸳鸯,哪里还记得这潇湘馆里即将油尽灯枯的颦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贾母病逝,王夫人掌家,那个口口声声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宝玉,最终听从了家族的安排,娶了端庄贤淑、家财万贯的薛宝钗。
而她林黛玉,这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女,成了碍眼的绊脚石。
“林姑娘,您就别再惦记宝二爷了。”
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曾来过,语气刻薄,“宝二奶奶才是我们府上正儿八经的主子,您这病病殃殃的,没得过了病气给新人。
太太慈悲,允您在这潇湘馆养着,己是天大的恩典。”
恩典?
好一个天大的恩典!
不过是想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她不甘心!
她好恨!
恨贾府虚伪,恨宝玉懦弱,更恨自己痴傻,竟将一腔真心错付,误信了那“木石前盟”的鬼话!
若她当初能守住林家产业,若她能有自己的力量,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
魂魄不由自主地飘出了潇湘馆,飘向那荣禧堂。
隔着窗户,她看见宝玉穿着大红的喜服,面色却有些茫然。
旁边的薛宝钗凤冠霞帔,端庄的脸上带着得体却不见真心的笑容。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围坐一堂,言笑晏晏,好一派喜庆祥和。
无人记得,潇湘馆里还有一个林黛玉,即将香消玉殒。
“宝玉……你好……”榻上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半句未完的话,是“你好狠”?
终究是没了声息。
手无力垂下,那方染血的帕子飘落在地。
紫鹃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姑娘——!”
黛玉的魂魄感到一阵剧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化作了眼泪,流干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将她拽入无尽的黑暗!
……“姑娘?
姑娘?
您醒醒?”
谁?
是谁在唤她?
这声音……是雪雁?
她不是早就被王夫人寻由头打发了吗?
黛玉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拔步床,却不是潇湘馆的那张。
帐子是半旧的雨过天青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姑娘,您可算醒了!”
一张稚嫩的脸凑过来,果然是年幼许多的雪雁,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老爷那边……”老爷?
黛玉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
她环顾西周,这陈设……分明是扬州林府的闺房!
她颤抖地伸出手,看着自己纤细却不再干枯的手指,又摸了摸脸颊,肌肤温热,充满弹性。
这不是梦!
她不是鬼魂!
她回来了!
回到了父亲林如海病重之时!
“雪雁……现在是什么年月?”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姑娘,您是病糊涂了吗?
现在是永和十二年春啊。”
雪雁担忧地看着她,“老爷……老爷的病越发重了,贾府前几日来了信,说是派了琏二爷来接姑娘,估摸着快到了……”永和十二年春!
父亲就是在这一年病逝的!
贾琏前来,名为接她,实为侵吞林家庞大家产的开端!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刻骨的悔恨和仇恨如同毒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不!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贾府?
宝玉?
宝钗?
王夫人?
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林家的一切,谁也别想动分毫!
“雪雁,”黛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亲。”
雪雁怔住了,眼前的姑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那双总是含愁带泪的眸子,此刻竟亮得惊人。
“是,姑娘。”
雪雁下意识地应道,小心翼翼地将黛玉扶下床。
黛玉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虽苍白却难掩绝色的容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世,她要用这双手,搅动风云,护住所爱,让所有负她、欺她、辱她之人,付出代价!
泪己尽,血未冷。
绛珠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