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雨季来得比预期更早。苏雨晴坐在洱海畔的客栈露台上，看着雨丝密密地织满湖面，远方的苍山笼罩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老板，有您的信。」客栈小妹小跑着过来，递上一个略微潮湿的信封。
苏雨晴挑眉。这个时代还有人写信？他瞥见发信人地址——阳城古镇，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信封里是一张古镇明信片和一封简短的信：
「苏先生：
展信佳。
李奶奶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宅子被初步认定为有保护价值的历史建筑。多谢你的引荐，文物保护协会的专家提供了关键证明。
附：镜头已修好，费用不高，不必挂怀。
祝云南之行愉快。
顾时润」
信的末尾，工整地写着一行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
苏雨晴反复读了两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将明信片翻过来，是那座石桥的夜景，灯火倒映在水中，宛如星河。
「多管闲事。」他轻声嘟囔，却小心地将明信片放在茶几上，找了个茶杯压好，防止被风吹走。
雨停了，阳光破云而出，在湖面上画出一道淡淡的彩虹。苏雨晴拿出手机，对着彩虹拍了一张照片，犹豫片刻，发给了顾时润留下的号码。
「云南也有彩虹。苏」
几乎立刻，手机震动起来：「看来彩虹比你更守信，说出现就出现。顾」
苏雨晴盯着屏幕，惊讶于对方回复的速度。他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下周因公务赴大理，若有空，可否推荐几家不错的客栈？顾」
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苏雨晴手指飞快地打字：「你要来大理？」
「一桩跨国产权纠纷案，客户在大理有物业。预计停留三天。」
苏雨晴看着自己的客栈——一栋传统的白族风格建筑，面朝洱海，春暖花开。他咬了下嘴唇，回复道：
「我住的这家还行。有空房。」
发送成功后，他几乎立刻后悔了，又补了一条：「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简陋的话。」
顾时润的回复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荣幸之至。请将地址发我。」
一周后，顾时润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客栈门前时，苏雨晴正坐在院子的榕树下喝茶，假装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
「顾律师，准时得像是出庭。」苏雨晴淡淡地说，没有起身相迎。
顾时润穿着一身轻便的旅行装，比在古镇时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随性。他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欣赏：「好地方，苏先生很有眼光。」
「叫我雨晴就行。」苏雨晴终于站起来，接过顾时润手中的一个小纸袋，「这是什么？」
「古镇的特产，桂花糕。李奶奶非要我带给你的。」
苏雨晴愣了一下，纸袋里飘出淡淡的桂花香。他轻声道谢，语气是少见的真诚。
为期三天的公务访问变成了半工作半旅游的行程。苏雨晴意外地成了顾时润的向导，带他走遍了大理的角落——从古城的石板路到洱海的环湖路，从苍山的云雾到喜洲的稻田。
「没想到富二代也对这种平民旅游路线如此熟悉。」顾时润打趣道，他们正坐在一家路边小馆吃烤乳扇。
苏雨晴白了他一眼：「我旅行时从来不用家里的钱。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顾时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家庭？」
阳光透过竹帘斑驳地洒在桌上，苏雨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如果你的人生从出生那天起就被完全规划好了——读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娶什么人...你会不抗拒吗？」
顾时润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我的父母为了供我读书，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我曾经很羡慕你这样的人。」
苏雨晴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顾时润谈起自己的家庭背景。
「后来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囚笼。」顾时润继续说，目光平静，「关键是找到那把钥匙。」
「你找到了吗？」苏雨晴轻声问。
顾时润微笑：「还在找。」
第三天傍晚，他们坐在洱海边看日落。天空从橙红渐变为绛紫，最后沉入深邃的蓝。晚风轻拂，带来湖水的清新气息。
「明天就要走了？」苏雨晴问，目光仍望着远方的水面。
「早班机。」顾时润点头，「谢谢你这些天的向导服务，远远超出了对陌生人的义务。」
苏雨晴哼了一声：「那你欠我一次。」
「随时可以讨还。」顾时润认真地说，「北京，上海，或者任何你将来会去的地方。」
夕阳完全沉没后，星空变得格外清晰。两人静静地坐在夜空下，谁也没有提议离开。
「你知道吗，」苏雨晴突然说，「我小时候梦想当天文学家。但我父亲说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时润抬头望向星空：「现在呢？还喜欢星星吗？」
「喜欢。但它们太遥远了，永远触摸不到。」
「遥远不代表不能欣赏和热爱。」顾时润轻声说，「有些美好，正因为遥不可及才显得珍贵。」
苏雨晴转头看他，夜色中顾时润的侧脸轮廓柔和：「顾律师突然变成哲学家了？」
顾时润笑了：「偶尔为之。」
第二天清晨，苏雨晴醒来时，顾时润已经离开。茶几上放着一份早餐和一张字条：
「雨晴：
不打扰你清梦。感谢招待。
附：星空虽远，但你我皆在同一片天空下。
时润 留」
字条旁，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苏雨晴打开，是一架迷你望远镜，下面压着一张卡片：「用以欣赏所有遥远而美好的事物」。
苏雨晴拿起望远镜，走到露台上。洱海晨雾弥漫，远山如黛。他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向通往机场的路。
手机震动，一条新信息：「已登机。下次带你看北京的天空。顾」
苏雨晴没有回复，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晨光中，一道彩虹悄然横跨洱海上空，如同承诺般明亮而短暂。
他最终拿起手机，拍了张彩虹的照片，但这次没有发送。有些美好，或许适合独自珍藏。
远方的飞机划过蓝天，留下一道淡淡的云痕，如同他们之间刚刚开始的故事线，细弱却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