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黑夜一如既往的漆黑孤寂,唯一的变化就是乱坟岗多了一座新坟。
松软的灰黄泥土微微颤动,一只瘦骨嶙峋的洁白手掌如同春笋,破土而出。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既然新坟里埋的是人,那从中长出来的,自然也是人。
叶之秋头戴旒冕,身披金绣黑龙袍,坐在小土堆上,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洼。
袍子上的五爪金龙沾染着斑驳泥土,脸颊上细碎的土块滑落,砸入水中,画面变得支离破碎。
“己经是第26次被杀了。
就因为这一身华夏服饰,所以始终无法接受我么。”
五百年前,诡异降临,虚兽肆虐,夏国传承断层,不复古代繁华文化。
为了抵抗灾难,人们开始信仰西方神,教堂教派遍布这古老的大地。
人们黑发黑瞳,却以穿西方服饰为荣,忘记了老祖宗严选之下的服装审美。
“谁说华夏无衣冠,我要让唐装汉服遍天下。”
自言自语着,叶之秋弯腰,双手放进水洼里捧起些许清水,泼在衣服上,仔细的擦拭着黑龙袍上的污渍。
他动作轻柔,冰凉的手掌抚过衣袍,仿佛抚摸自己皮肤一样爱惜。
但是这么点水,只会越擦越脏。
“还是回家洗澡吧……”身体踉跄,动作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姿势怪异的站起身。
脚跟悬空,只用脚尖点地,仿佛不想自己如琉璃的脚掌沾染上更多的污泥。
宽大的黑龙袍支撑着瘦弱的身体,他虽然只有18岁,却步履蹒跚,艰难前行。
回家的路他很熟悉,毕竟己经走了25次。
垂柳婆娑,春风萧瑟,无星无月,孤单影只。
一袭黑龙袍,独自“回家”。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站在了熟悉的门前。
此时房门虚掩,屋内漆黑一片,有淡淡的霉味从门缝飘出。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瓦斯灯昏黄,照亮干净的客厅,让这个家多了一丝温馨。
母亲正坐在桌案前裁剪衣服,听到开门声,背影明显的僵首。
厨房砍骨头的声音停止,能听到父亲急促的呼吸声。
这,就是家,温馨祥和的家。
走进屋里,叶之秋不安的心变得平静,疲惫的脸上挂上笑容。
“爸,妈,我回来了。”
这一声温柔的呼唤,让女人的手一抖,剪刀掉在了桌子上,她没有回头,僵硬的坐着。
厨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咣当一声,房门被关的严严实实,能从磨砂玻璃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顶在了门后。
父母似乎不欢迎自己,叶之秋并不沮丧。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是完整的家。
“我去洗个澡。
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身上全是泥。”
叶之秋来到自己卧室,衣袍解开。
瘦弱的身体皮肤逐渐消融,血肉消失不见,一米九的青年,变成了惨白枯骨。
打开衣柜,把骨架放进里面。
黑龙袍凭空而立,漂浮在半空,宽大的袖摆拉着把手,关上柜门。
柜子上的镜子映照着这诡异的一幕,叶之秋的声音从袍子中传出。
“污泥都渗进身体里了,得用最好的清洁剂清洗,真是麻烦。”
黑龙袍走出房间,进入浴室,花洒喷射出温热的水流,哗啦啦的响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妈妈脖子僵硬的转动,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神色惊恐的起身,放轻脚步来到厨房门口,声音有些颤抖。
“杀不死,根本就杀不死,他又回来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厨房内再次传来砍骨头的声音,那高大的身影正在发泄暴躁的情绪。
“废物,一群废物!
特行局的人在外面看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不进来。
一群该死的废物!”
砍骨头的声音环绕在房间里,妈妈更加紧张了,用眼角扫了一眼浴室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做饭。
你小声点,把他惹生气了怎么办。
他会杀了我们的,我们会死的。
我们逃走吧,这个家没法待了。”
厨房里的声音更大了,菜刀砍碎骨头,剁在木头菜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跑?
往哪跑?
每次离开这个家半小时,就会被强制传送回来。
没有他的允许,我们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该死,全都该死,都去死吧!”
妈妈闻言,瞳孔颤抖,回想起了这几天的遭遇。
她们试了各种方法,把黑龙袍剪碎,用火烧成灰烬,封存到水泥里,浸泡到硫酸里,一次次的杀死叶之秋,埋到乱坟岗当中。
但是,黑龙袍虽然逐渐暗淡,却仍然一次次的“回家”。
“我们再杀一次,最后一次。
这次,我们埋的远一点。”
厨房的声音停止了,似乎在思考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吱呀……”花洒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浴室门悄然打开。
妈妈用余光看到,那诡异的黑龙袍正漂浮在门口,旒冕下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房间陷入诡异的宁静,只能听到一男一女紧张的呼吸声。
“爸,妈,你们在说什么?”
叶之秋的声音温柔,就像普通孩子关心父母的语气一样。
“没,没说什么。
之秋,你饿吗,妈妈给你做炸酱面好不好。”
妈妈慢慢转身,嘴角挂着牵强的笑容,眼神恐惧,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叶之秋叹了口气,他不想一家人的关系变成这样。
“爸,妈,你们杀了我26次,以前我原谅你们了,这次也一样。
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想和你们好好相处,我不会吃了你们的。
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你们的真诚相待。”
叶之秋说完自己的肺腑之言,不去管二人的反应,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用衣袖抚平身上的褶皱,瓦斯灯自己熄灭,房门被无形的手关上。
妈妈眼神闪烁,思考着叶之秋刚才的话。
爸爸沉吟几秒,随后低声说道。
“先不着急杀他。
特行局的人盯着这里三天了,估计马上就按耐不住了。
我这几天没关门,就是等着他们进来。
我们让特行局的人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