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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雪破门

发表时间: 2025-09-23
子丑相交,黎明前最浓稠冷硬的、墨汁般深沉得化不开的黑暗,正死死扼住苏府沉睡的咽喉。

整座深宅大院沉浸在一种因极度疲惫和不安而导致的、近乎昏死的沉寂里。

连风声似乎都短暂地蛰伏了,守夜的梆子响也消失在巷子深处某个角落。

就在这份死寂达到顶峰,仿佛要将整座府邸彻底拖入永恒冻土般冰冷的瞬间——噩梦,毫无征兆地降临!

“轰隆隆——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九霄雷霆,猛地炸裂在所有人沉睡的神经上!

不是雷鸣,而是苏宅厚重朱漆、金狮衔环的百年楠木大门被暴力撞开的、令人肝胆俱裂的崩塌声!

紧接着,是无数粗粝沉重的大皮靴践踏在庭前青砖地上的恐怖声浪,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裹挟着死亡泥石轰然涌入!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道强横凶悍的手电光束骤然亮起,如同惨白的毒牙,撕裂浓黑的夜,将整个前庭映照得一片凄厉的、如同幽冥地府般的亮白!

“警察厅!

奉上峰手谕!

查抄逆产!

搜捕党犯苏泊铭!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起来!!”

冰冷的、毫无人气的暴烈呼喝像无数根带着冰碴的刺,瞬间洞穿了苏府死寂的冬夜。

梦魇变成了刺骨的现实!

凶悍如狼的便衣侦探与浑身散发着腌臜狱室腥膻气的黑衣狱卒们,在瞬间被点燃的光怪陆离的灯影下,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潮水,咆哮着、推搡着席卷了前庭、月洞门、抄手游廊!

他们粗暴的手电光柱胡乱扫射,将描梁画栋的华美屋檐、精美石刻的须弥座基、乃至廊下悬挂的紫竹鸟笼,都切割成晃动的、狰狞的光影碎片。

原本在耳房沉睡的下人仆役被惊醒,惊惶的哭喊、恐惧的尖叫、沉重的脚步声、器物倾倒碎裂的哗啦声……顷刻间沸腾起来,混合着粗暴士兵们不耐烦的“起来!

死哪儿去了!”

的喝骂,汇聚成一片混乱残酷的末日噪音!

“小姐!

小姐快醒醒!”

内院绣楼,苏念云在惊恐的梦中骤然被贴身丫鬟锦瑟带着哭音的尖叫和几乎疯狂的摇晃惊醒!

她才茫然睁开眼,就被外面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巨响和喧嚣撞得魂飞魄散!

锦瑟己经抖索着胡乱抓起一件厚重华贵的黑貂绒斗篷,使出浑身力气往苏念云单薄的寝衣上裹,一边扯着她滚下温热的床铺。

“出什么事了?!

父亲!

爹爹——!”

苏念云声音变了调,惊恐如同冰水灌顶!

她赤着脚,脚底刚触碰到冰冷生硬、瞬间带走所有温度的金砖地面,厚重的雕花房间门就在震耳欲聋的拍打下轰然大开!

几道惨白刺目的光柱瞬间钉住了她惨白失措的脸,如同利刃要将她解剖!

“在里面!

带走!”

一个面无表情、穿着藏青呢子警服的高个子便衣探长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地扫过苏念云,不带一丝温度。

两个体格极为粗壮、穿着短打棉袄、手臂上戴着黑袖箍的狱卒立刻如饿虎扑羊,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还没完全站稳、全身重量都倚在锦瑟身上的苏念云!

力道之大,痛得苏念云一声闷哼,骨头像要碎裂!

貂绒斗篷的下摆被扯得松垮凌乱。

根本不容她有任何挣扎和疑问,一双冰冷如铁钳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纤细的臂膀,毫无怜惜地将她整个人从锦瑟怀中猛地撕扯出来!

锦瑟痛呼着被推搡在地。

“小姐——!”

锦瑟的哭喊被身后涌入的杂沓脚步声淹没。

苏念云几乎是脚不沾地,被强硬凶暴地拖拽着冲下绣楼的檀木楼梯!

厚重的紫貂斗篷在身后拖曳,蹭过冰冷的楼梯扶手与台阶边缘,沾满灰尘。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盖住她惊恐万状的脸庞。

一路上,她只看见惊惶失措西处奔逃又被迅速制服押往庭中的熟悉仆役面孔,看见狼藉碎裂散落一地的名贵古董碎片,看见粗暴如强盗的士兵们扛着她母亲房里那张黄花梨雕花大床的帐幔支柱像劈柴一样往外拖……心,早己沉入不见天日的冰窟。

穿过一道垂花门洞,刚踏入前院那片铺着巨大平整青砖的宽阔庭院,刺骨的寒意混合着绝望的寒风扑面而来!

随即,一副足以刺瞎她双眼、将梦魇烙印进骨髓最深处的画面,狠狠楔入眼帘!

庭院正中,光秃秃的石榴树下!

父亲苏泊铭被两个熊一样高大魁梧、穿着黑色警服棉袄的狱卒反剪双手,死死压按在冰冷坚硬的雪泥地中!

他穿的那件深灰色锦缎长袍上沾满了肮脏湿冷的泥雪混合的污秽,像一片脏污浸透的破布紧紧贴在他瘦削的脊背上!

他那平日里梳理得极其齐整、象征着身份与学识的银色发髻此刻完全散乱,几缕被污泥糊住的灰白发丝无力地垂落,贴在他满是惊涛骇浪之后残存的悲愤与屈辱、痛苦不堪的脸颊上!

那颗曾经高昂的头颅被强大的力量死死下压,额头甚至鼻子都紧贴着冰冷刺骨、粗糙无比的青砖面!

昔日撰写锦绣文章、拨动庞大家业算盘珠子的颀长手指此刻正在污泥里徒劳地屈伸抓挠着,指甲盖边缘渗出肮脏的血丝。

一个穿着厚重皮风氅、身材极其高大、带着毛领帽、肩章在灯光下闪着冰冷星光的警官,像一尊煞神般立在父亲身前不足两步之处。

他双手叉腰,厚重的翻毛靴子似乎不经意地踩了踩脚下苏泊铭脸旁那片冻结了霜花的青砖面。

那靴底沾满了院门外巷子里的污泥浊水。

他微微侧头,声音如同刮过戈壁的寒风,清晰而毫无波澜地穿透喧嚣:“泊铭兄,” 他叫着这个昔日多少有些身份交集的称呼,语气里却充满了令人齿冷的讥讽和居高临下的宣告,“得罪了!

奉司徒部长特派指令,你名下所有产业、宅邸、现洋票款乃至一草一木,即刻查封!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锥子。

话音甫落,他略一抬眼示意。

身后又一名凶神般的狱卒立刻上前,一把粗大的、闪烁着冰冷的、在强光电筒下泛着蓝黝黝死光的手铐,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毒蛇合拢下颌,死死锁住了苏泊铭那双曾经挥洒丹青、运筹帷幄的手腕!

金属冰冷刺骨的触感,彻底冻结了苏泊铭眼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

“爹爹——!!!”

撕心裂肺、足以劈断肝肠的嘶喊从苏念云干裂的喉咙深处爆裂而出!

那不再是平日温婉如玉的苏家闺秀的声音,而是被碾碎了身与心的幼兽濒死的绝望哀嚎!

巨大的痛楚和愤怒如同岩浆瞬间灼烧了她的理智!

她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挣脱钳制着她左臂的那只铁腕,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父亲扑去!

赤着的、冻得青紫的纤足在冰冷的雪泥地上踉跄滑跌。

然而,她纤细的身躯还未扑到近前——一只戴着粗糙皮护指的、属于旁边另一名狱卒的大手,带着极不耐烦和绝对碾压的野蛮力量,狠狠一把攮在她那单薄的、被紫貂斗篷裹住的肩膀上!

力量之大,远超她的想象!

苏念云只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拍击而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身不由己地向后猛然倒飞!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的左额角结结实实、毫无缓冲地撞在了侧旁硬邦邦的、支撑廊亭的冰冷大理石廊柱上!

剧痛瞬间炸裂了整片头骨!

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般腥甜味道的液体,刹那间冲破眉骨滑腻的皮肤,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

那热血刺眼又粘稠,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很快就在惨白得惊心动魄的肌肤上,勾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顺着惨白如月的半边脸颊,蜿蜒滑落,滴溅在她裹身御寒却己沾满雪泥的珍贵貂毛上,也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同样被踩踏肮脏得变了颜色的积雪里。

天旋地转!

剧痛与无边的恐惧黑暗潮水般将她吞噬。

最后一丝模糊的视野里,只有漫天凄厉的狂风卷着更大更密的雪花,像无数的白色鬼魂在疯狂舞蹈,它们肆意地旋转、呼啸,发出快意的尖笑。

在这片白色的、冰冷的死亡漩涡中心,被强行拽起的父亲那穿着脏污灰袍、佝偻绝望的背影在刺眼的车灯与手电强光中踉跄远去,消失在那扇被蛮力撞裂、半边门板歪斜耷拉着,如同被掰断了骨头的巨兽大口般的黑暗门洞里。

昔日金光闪耀、庄严肃穆的“朵云轩”紫檀木匾额,此刻如同被肢解的尸体,半幅己然断裂,被狂卷的风暴高高抛起,又被狠狠地掼向冰冷的石板地,发出腐朽而深沉的碎骨之声,转瞬被无情的污雪所吞噬、掩埋!

风声是此刻唯一的声音,却又是世间最残忍的声音。

它呼啸着、撕裂着,卷着无边的冰冷碎片,如同亿万片冻结的眼泪,纷纷扬扬、永无休止地倾覆在这场刚刚被暴力惊醒的人间噩梦之上,想要把它彻底埋葬。

唯有那朱漆门钉旁残余的一小块“苏”字碎角,血一般凝固在残存的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