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 “晴风调香工作室” 的玻璃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外面叩击。
苏念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掌心的伤口己经用碘伏处理过，缠着雪白的纱布，可那半块碎瓶依旧被她攥得很紧 —— 瓶身刻着的 “晴” 字被划得支离破碎，边缘沾着的暗红印记，在雨水折射下泛着刺目的光。
陆沉十分钟前走了，被王警官带去派出所做笔录。
他离开时回头看了她三次，眼神里翻涌着慌乱、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决绝，像被潮水卷着的落叶，身不由己。
苏念没再看他，只是盯着掌心的纱布 —— 刚才他想帮她包扎时，她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伤，伤口边缘沾着点淡紫色的粉末，和他指缝里的薰衣草花粉一模一样。
“叮 ——” 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许薇发来的：“念念，我刚听说晴晴姐的事，现在过去找你？”
许薇是姐姐最好的闺蜜，开了家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工作室，姐姐的 “忘忧” 前期推广全靠她帮忙。
苏念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半天，最终只回了两个字：“来公寓。”
姐姐的公寓在工作室隔壁的小区，步行只要五分钟。
苏念撑着伞走进单元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映得她影子忽长忽短。
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茉莉香扑面而来 —— 是姐姐惯用的无火香薰，插在玄关的青瓷瓶里，花瓣还带着新鲜的水汽，显然昨天刚换过。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姐姐的米白色风衣，衣摆沾着点草屑；茶几上放着半杯冷掉的柠檬水，杯壁还留着口红印；电视柜上的相框里，她和姐姐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去年在茉莉园拍的照片。
一切都像姐姐只是出去买东西，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笑着说 “念念，帮我递下调香勺”。
苏念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蹲在衣柜前，指尖划过姐姐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摸过去，像是在寻找某种确认。
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是锁着的，钥匙孔是普通的圆柱形，可姐姐的常用钥匙串里并没有对应的钥匙 —— 这抽屉她以前从没见过姐姐打开过。
心脏猛地一跳。
苏念起身在房间里打转，目光扫过书架、梳妆台、甚至调香工具盒，突然停在玄关的青瓷香薰瓶上。
她想起姐姐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总喜欢藏在与香料相关的容器里，去年给她藏生日礼物时，就把项链塞进了空的精油瓶。
她走过去拿起香薰瓶，瓶身是双层玻璃的，晃动时能听见液体流动的声响。
苏念拧开底座，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 —— 是把银色的迷你钥匙，钥匙环上串着片干制的茉莉花瓣，边缘己经泛黄。
“咔嗒” 一声轻响，抽屉开了。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个棕色皮质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小小的 “晴” 字，边角己经被磨得有些发白。
笔记本是带密码锁的，密码键是十二个香料名称，从 “茉莉” 到 “雪松” 依次排列。
苏念的指尖在 “茉莉” 键上停了停，想起姐姐总说 “我们的缘分是从茉莉开始的”，当年姐姐就是在茉莉园里捡到迷路的她，从此成了她的依靠。
她按下 “茉莉橙花洋甘菊” 三个键 —— 那是 “忘忧” 的核心香料，也是她的生日密码。
锁再次弹开，一股陈旧的纸墨味混着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
笔记本里记满了姐姐的调香笔记，从三年前研发 “忘忧” 的初稿，到最近调试的新款小样，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还贴着对应的香料标本。
苏念一页页地翻着，指尖拂过姐姐熟悉的字迹，眼泪滴在 “2022 年 7 月 15 日，‘忘忧’终稿定版，念念今天笑了” 那一行，晕开了墨迹。
翻到中间，一张折叠的字条从笔记本里掉了出来。
苏念捡起来展开，上面是姐姐的字迹，却写着一行让她浑身发冷的话：“陆沉欠 500 万，陈曼担保，期限三个月 ——2023 年 4 月 10 日。”
4 月 10 日，正是三个月前。
苏念想起陆沉上个月突然换了新车，还说 “画廊谈成了大合作”，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想来，那笔 “合作款” 恐怕根本不是什么生意所得。
“嗡 ——” 门***突然响起，吓了苏念一跳。
她赶紧把字条塞回笔记本，藏进枕头底下，起身去开门。
是许薇，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念念，你没事吧？
我听王警官说……我没事。”
苏念侧身让她进来，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陌生的香水味 —— 是玫瑰味的，浓郁又张扬，和许薇平时用的淡雅木质香完全不同。
更奇怪的是，这玫瑰味里，混着一丝极淡的工业酒精味，和陆沉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你喷了新香水？”
苏念不动声色地问。
许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啊…… 是粉丝送的样品，还挺香的。”
她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我炖了鸡汤，你喝点暖暖胃，看你脸色差成这样。”
苏念没接鸡汤，只是盯着她：“许薇姐，姐姐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不是你？”
许薇的手僵在保温桶的把手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 我们前天见过一面，在我的工作室。
晴晴姐说她最近在查点事，让我帮她留意一下曼氏美妆的动向。”
“查什么事？”
苏念追问。
“我不清楚。”
许薇的声音低了下去，避开她的目光，“她只说‘陈曼的复刻版有问题’，还说‘找到内鬼了，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内鬼？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
姐姐的笔记里，在最近的一页写着 “复刻版茉莉香含工业酒精，非天然萃取 —— 内鬼是谁？”
，后面画了个问号，旁边还圈着 “陆沉” 两个字，又被划掉了。
“她有没有说内鬼是谁？”
苏念往前凑了一步，“有没有提过陆沉？”
许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端起茶几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杯子碰到嘴唇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没…… 没提过陆沉。
晴晴姐就是说，要是她出了什么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苏念。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香水瓶吊坠，吊坠里装着一点淡绿色的液体，是 “忘忧” 的精油。
苏念的指尖刚碰到吊坠，就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实验室暗格，配方在。”
实验室暗格？
姐姐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苏念想起工作室的操作台，下面确实有个带锁的抽屉，她一首以为是放工具的，从来没打开过。
“许薇姐，” 苏念盯着她的眼睛，“姐姐说的‘出事’，是不是指被人害了？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危险？”
许薇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捂住脸，声音哽咽：“我劝过她的，让她别查了，陈曼那个人不好惹。
可晴晴姐说，‘忘忧’是她的命，不能让陈曼用假货毁了它。
她说…… 她说要是她不见了，一定是陈曼干的，让我帮你找证据。”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念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明明知道姐姐有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
许薇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陈曼找过我，她说要是我敢多嘴，就毁了我的工作室，让我在美妆圈再也混不下去！
我爸妈还等着我养，我不能失去工作室啊！”
苏念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能理解许薇的胆小，可一想到姐姐可能在危险中挣扎，而她们这些所谓的 “朋友” 却因为害怕而沉默，就觉得一阵心寒。
人性的懦弱，有时候比敌人的恶意更伤人。
“咚咚 ——” 敲门声再次响起。
苏念和许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这个时间，会是谁？
苏念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 —— 是陆沉，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得像纸。
“念念，我能进来吗？”
陆沉的声音带着疲惫，“笔录做完了，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许薇立刻擦干眼泪，压低声音说：“我先走了，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她从玄关的侧门溜了出去，临走前看了陆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苏念打开门，陆沉走进来，身上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潮气，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工业酒精味。
他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这是我和陈曼的借款合同，还有我妈的病历，我没骗你，我真的是被她逼的。”
苏念打开文件袋，里面的借款合同上写着 “陆沉向陈曼借款 500 万，用于母亲透析治疗，以沉光香氛画廊股权作抵押，若到期未还，需协助陈曼取得‘忘忧’配方”，落款日期正是三个月前的 4 月 10 日。
病历上的诊断结果是 “慢性肾衰竭，需长期透析治疗”，最近一次透析记录是昨天 —— 和他说的 “在医院陪妈” 能对上。
“我昨晚确实来过工作室，” 陆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恳求，“陈曼说要是我不帮她找到‘忘忧’的量产配方，就停了我妈的透析。
我没办法，只能趁晴晴姐不在的时候进去找，可我真的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哪。
那瓶‘忘忧’是我找到的时候就碎了的，颜料也是地上本来就有的，我只是…… 只是不小心蹭到了。”
苏念看着他，忽然想起姐姐笔记里被划掉的 “陆沉” 两个字。
或许姐姐也和她一样，在怀疑与信任之间挣扎过。
陆沉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那些细节 —— 薰衣草花粉、未散的工业酒精味、手腕上的划伤，都像一个个疑点，在她心里打了结。
“你找到配方了吗？”
苏念问。
陆沉摇了摇头：“没有，我翻遍了工作室都没找到。
陈曼说配方在晴晴姐手里，让我务必拿到，不然……”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里充满了绝望，“念念，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姐妹，可我真的没害晴晴姐。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会弥补我的过错。”
苏念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暴雨。
雨水冲刷着玻璃，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就像她现在的心情，被谎言和疑点裹得严严实实。
“陆沉，” 她忽然转身，盯着他的眼睛，“姐姐的笔记本里，写着‘内鬼是谁’，旁边圈了你的名字，又划掉了。
你说你没害她，那你告诉我，谁是内鬼？
陈曼为什么那么肯定配方在姐姐手里？
还有，你手腕上的划伤是怎么来的？”
陆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捂住手腕，眼神慌乱得像被抓住的小偷：“我…… 我不小心在画廊蹭到的，没什么。
内鬼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晴晴姐误会了。”
又是这样，回避关键问题，用 “不知道误会了” 搪塞。
苏念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忽然明白，陆沉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更多的秘密，只是他被自己的懦弱和自私困住了，不敢说出来。
“你走吧。”
苏念转过身，不再看他，“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脚步沉重地走到门口，在开门的瞬间，突然停下：“念念，小心陈曼，她比你想象的更狠。
还有，别相信任何人，包括…… 包括许薇。”
门关上的瞬间，苏念的身体晃了晃。
别相信许薇？
为什么？
许薇刚刚还在帮姐姐传递消息，难道她也有问题？
她走到床边，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姐姐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许薇今天喷了陈曼的玫瑰香水，她见过陈曼 —— 不能信？”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旁边还画着一朵小小的茉莉，和香薰瓶里的花瓣一模一样。
苏念的后背瞬间爬满寒意。
她想起许薇身上的玫瑰香水味，想起她慌乱的眼神，想起她那句 “我怕陈曼毁了我的工作室”—— 难道许薇不只是胆小，她还被陈曼收买了？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雷声轰隆隆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即将揭开的阴谋伴奏。
苏念握紧手里的笔记本，指尖再次划过 “内鬼是谁” 那几个字，忽然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而姐姐的下落，就藏在这些面具背后。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搜索 “曼氏美妆 忘忧复刻版”。
页面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就是 “曼氏美妆新品‘忘忧复刻版’疑似造假，消费者投诉过敏”，下面配着一张照片，陈曼穿着红色西装，笑容满面地为新品剪彩，手腕上戴着一块***版手表 —— 那手表，苏念在陆沉的画廊里见过，是陈曼上个月 “送” 给他的 “合作礼物”。
鼠标滚轮往下滑，一张三年前的旧照片跳了出来。
是 “忘忧” 首发仪式的现场，姐姐站在中间，手里拿着香水瓶，旁边站着陈曼和陆沉，两人都笑着看向镜头，可他们的手，在镜头外悄悄握在了一起。
苏念的呼吸瞬间停滞。
三年前，陆沉还不是她的男友，他只是姐姐的朋友，陈曼也只是合作方。
他们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苏晴在哪？
明晚八点，沉光画廊见 —— 别告诉任何人。”
发件人未知，可苏念看着屏幕，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 是从手机外壳上飘来的，淡紫色的薰衣草味，和陆沉指缝里的花粉味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