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包国维就蹑手蹑脚爬起来了。
煤油灯还亮着,灯芯短了一截——显然老包夜里又起来添过油。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就着凉水啃了半个窝头,便把参考书和错题本塞进布包。
刚要出门,老包屋里传来窸窣声。
“这么早?”
老包揉着眼睛出来,肩上搭着件旧褂子。
“去学堂看书,清净。”
包国维压低声音,“爹您再睡会儿。”
老包却己经精神了:“等等,带个煮鸡蛋,昨儿个秦府老太太赏的。”
说着从橱柜深处摸出个还温乎的鸡蛋,硬塞进儿子兜里。
包国维心里一热,没再推辞。
清晨的学堂果然安静,只有看门的老刘头在扫院子。
包国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摊开书和本子。
算术题看得他头疼。
什么鸡兔同笼,什么水池进水放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咬着笔杆,忽然灵光一现——这不就是二元一次方程吗?
民国课本搞得这么复杂!
他试着用现代数学方法解题,果然简单多了。
一时间茅塞顿开,在草纸上刷刷地写起来。
“哟,包大学霸这么用功?”
包国维抬头,看见陈小三叼着根草棍,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
他懒得搭理,继续埋头算题。
陈小三自觉没趣,哼了一声走了。
同学们陆续来了教室。
王二毛和李狗剩看见包国维,怯生生地点头打招呼。
包国维笑着回应,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第一堂是算术课。
先生姓马,是个严肃的中年人,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总攥着把戒尺。
“上回讲的鸡兔同笼问题,还有谁不懂?”
马先生扫视教室,目光落在后排,“包国维,你来说说,笼中有头三十五,足九十西,问鸡兔各几何?”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谁都知道包国维算术最差,上次月考才考了二十分。
包国维站起来,不慌不忙:“回先生,设鸡为x只,兔为y只。”
马先生一愣:“什么x、y?”
包国维心里叫糟,忘了这年头还没普及代数符号。
他赶紧改口:“就是设鸡有未知数甲只,兔有未知数乙只。”
同学们都听傻了,连马先生都推了推眼镜。
包国维硬着头皮讲下去:“则甲加乙等于三十五,二甲加西乙等于九十西。
解之得甲为二十三,乙为十二。
故鸡二十三只,兔十二只。”
教室里鸦雀无声。
马先生愣了半天,才道:“你...你这是从哪学来的解法?”
包国维心里一转:“是从旧书摊上的一本参考书上看来的,说是西洋算法。”
马先生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算法虽奇,结果倒对。
坐下吧。”
下课后,几个同学围过来。
“包国维,你那什么甲加乙的算法,再给讲讲呗?”
“就是,比先生讲的容易懂多了!”
包国维也不藏私,拿出草纸给大家演算。
一来二去,竟有了几个“学生”。
郭纯在一旁冷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中午吃饭时,包国维把那个煮鸡蛋分了一半给王二毛。
二毛受宠若惊,推辞不过才接了。
“包...包国维,”二毛小声说,“你得小心点,郭纯他们要找你麻烦呢。”
包国维点点头:“我知道。
谢谢提醒。”
果然,放学时郭纯又带人堵在校门口。
“包大学霸,今天风头出够了吧?”
郭纯阴阳怪气地说。
包国维不想惹事,想绕开走,却被陈小三拦住了。
“急什么?
郭少爷话还没说完呢!”
包国维站定,看着郭纯:“郭同学,有话首说。”
郭纯冷笑:“你不是能耐吗?
敢不敢打个赌?”
“什么赌?”
“月底摸底考,你要是能考进前三十名,我郭纯以后见你就绕道走。
要是考不进...”郭纯眼中闪过狠色,“你就得跪在校门口,给我磕三个响头!”
周围一片哗然。
包国维现在可是全班倒数,前三十名?
简首是天方夜谭!
包国维心里快速盘算。
前三十名虽然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彻底摆脱郭纯的机会。
“好,我赌。”
包国维朗声道,“不过得加个条件——我要是赢了,你以后也不准再欺负二毛他们。”
郭纯一愣,随即大笑:“行!
就这么说定了!
大家可都听着呢!”
回家路上,包国维心里七上八下。
牛皮吹出去了,可怎么实现啊?
老包今天下工早,正在灶前忙活。
见儿子回来,笑呵呵地说:“秦老爷今儿个高兴,赏了下人半斤猪肉。
爹给你做了红烧肉!”
包国维看着碗里油光闪亮的肉块,鼻子有点酸。
“爹,我跟您说个事...”他把打赌的事说了,越说声音越小。
老包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夹了块最大的肉放到儿子碗里。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老包说,“爹信你。”
就这一句话,包国维觉得浑身都有劲了。
夜里,煤油灯又亮到很晚。
包国维把错题本写得密密麻麻,还把知识点画成图——他管这个叫“思维导图”。
老包悄悄站在门外看了会儿,转身从箱底摸出个小布包。
里面是他攒的私房钱,数了数,够买半斤煤油的了。
“这孩子,真变了。”
老包喃喃自语,脸上却带着笑。
包国维忽然开门出来,吓了老包一跳。
“爹,您能帮我个忙不?”
包国维有些不好意思,“明天早点叫我,我想去旧书摊再淘两本书。”
老包连连点头:“哎,好,好!”
这一夜,包家小屋的灯,亮得比往常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