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摊上的闷声厨子城南夜市的深夜,是油与火的颂歌。
孜然和辣椒的香气混合着廉价啤酒的酸腐味,在湿热的空气中翻滚,钻进每一个食客的鼻腔。
在这片喧嚣的中心,“老张烧烤”摊的烟火最是旺盛,而烟火之后,却藏着一片绝对的寂静。
陈默就站在这片寂静里。
他低着头,一顶洗得发白的黑色厨师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上半张脸。
昏黄的灯光只能勾勒出他紧抿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的世界里没有鼎沸的人声,只有面前案板上的一方天地。
左手稳稳按住一把羊肉,右手持刀,手起刀落间,大小均匀的肉块便应声分离。
接着,竹签穿过,动作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我说小陈,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看人家别家的小工,又是吆喝又是跟客人聊天的,多热闹!”
老板老张一边满头大汗地翻着烤串,一边朝后头抱怨,“你这样闷着,财神爷都让你吓跑了。”
陈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活儿干好就行。”
老张叹了口气,不再自讨没趣。
他知道这小工的脾气,也知道他那双手有多稳。
那双手,关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一道陈年旧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穿肉串的。
每当陈默切肉时,那沉稳如山岳的腕力,总让老张觉得,他握着的不是厨刀,而是一柄千斤重锤。
夜市的嘈杂忽然被一阵刺耳的哄笑撕开一道口子。
不远处,三个满身酒气的混混正围着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为首的叫赵豹,光头,脖子上一条粗劣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着油腻的光。
“小妹妹,这花怎么卖啊?
哥哥我买了,你陪哥哥喝一杯怎么样?”
赵豹的手不干不净地要去摸女孩的脸。
那叫小桃的女孩吓得脸色惨白,抱着花篮连连后退:“不……不卖了,我要回家了。”
“回家?
回哪个家啊?”
另一个混混怪笑着,一把将她的花篮打翻在地,娇嫩的玫瑰和满天星滚了一地,瞬间被肮脏的鞋底踩得稀烂。
“你妈不是早就跟野男人跑了吗?
哦不对,我听说她是嫌日子太苦,自己跳河了!
要我说,她要是还在,这会儿早被人玩烂了……”污言秽语如同一盆脏水,泼向那个瘦弱的身影。
“啪!”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自烧烤摊后传来。
正在穿肉串的陈默,手中的一根竹签应声而断。
他依旧低着头,但整个人的气息却在瞬间凝固。
那句“你妈要是还在,早被人玩烂了”,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他记忆深处最脓肿的伤口。
尘封的画面轰然炸开——童年时,村里的长舌妇们也是这样,用最恶毒的流言蜚语,将他那温柔而脆弱的母亲,一步步逼上了绝路。
嗡鸣声在他耳边响起,整个夜市的喧嚣仿佛都在远去。
他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双眼,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将那半截断签轻轻放在案板上,动作慢得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然后,他绕出摊位,一步步走向那三个混混。
他身上那件廉价的黑布衫沾着油污,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当他走近时,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放她走。”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赵豹醉眼惺忪地回头,看到是烧烤摊的哑巴小工,顿时嗤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滚开!
别耽误老子……”话音未落,他硕大的拳头己经带着风声,朝着陈默的脸颊砸去。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
陈默只是微微一侧身,拳风便贴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
与此同时,另一个混混己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手中的啤酒瓶高高举起,对准了他的后脑!
电光火石之间,偷袭者甚至没看清陈默是如何动作的。
只见陈默右脚猛地一踏,脚下的水泥地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整个人如老树盘根,稳稳扎住。
随即,腰脊一拧,一股恐怖的力量自下而上传导,右臂如出膛炮弹,后发先至。
不是挥拳,而是自肋下笔首捣出的一记崩拳,目标精准地轰向了赵豹持着匕首准备捅来的右手手腕!
这一拳,出拳时无声无息,但在击中的前一瞬,却带起一声短促的气爆!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牙酸!
赵豹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代的是扭曲的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那柄锋利的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铛”的一声钉在远处的木质招牌上,兀自颤动不休。
人群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纷纷惊恐地后退。
剩下的两个混混被这血腥的一幕激起了凶性,嘶吼着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陈默却不退反进,步法变幻,身形如龙蛇游走,轻易地就切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他左拳如炮,正中一人胸口,那人如遭重锤,喷出一口混着酒气的秽物,跪倒在地。
紧接着,他身体回旋,右臂化作一柄战斧,一记劈拳狠狠地斩在另一人的肩胛骨上!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那名混混惨叫着,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次呼吸。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冰冷的雨丝落在滚烫的烤炉上,激起一阵“滋啦”的白烟,也落在陈默的身上。
他看都未看地上翻滚哀嚎的三人,只是弯腰,捡起刚才打斗中掉落的厨师帽,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重新戴正,压低了帽檐。
他转身,沉默地走向旁边那条深不见底的巷口,高大的背影很快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身后,只剩下赵豹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人群中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那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天哪……那个厨子……他一拳就把人的骨头给打碎了!”
雨渐渐下得大了,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和狼藉。
那个叫小桃的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花,又看看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忘了哭泣。
夜市的喧嚣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按下了暂停键,但很快,雨声和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又将为这个不眠之夜,谱写出新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