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包裹着凌奕的每一寸皮肤,渗入骨髓。
巷口那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去而复返,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搜寻。
脚步声沉重而笃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鲁的对话碎片,即使听不懂语言,也能感受到那份猎手逼近猎物的不耐烦和狠戾。
“那杂种……肯定就在这附近……跑不远……仔细查每个角落!
头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奕将自己更深地塞进垃圾堆和破木箱构成的狭窄缝隙里,腐臭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
他死死咬住牙关,抑制住因伤口剧痛和寒冷而想要打颤的冲动。
每一次微小的抖动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能感觉到腹部简陋包扎下,温热的血液仍在缓慢渗出,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刚才躲过一劫的侥幸荡然无存,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绝望。
火把的光芒摇曳着,将扭曲的影子投在肮脏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光芒扫过他刚才藏身的水洼附近,那个被他的对象表面熵增/减技能意外制造出的、散发着加倍恶臭的油腻污垢层显得格外醒目。
“呸!
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一个追兵厌恶地咒骂着,用靴子蹭着地上的污迹。
“别管那个!
找血迹!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流了不少血!”
凌奕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是有经验的,他们在寻找血迹。
而他一路爬行挪动,尽管尽力隐藏,但在有心人仔细搜查下,很难不留下痕迹。
果然,没过几秒,就听到另一声低呼。
“这里有!
血迹往里面去了!”
脚步声立刻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
火把的光线开始侵入他藏身的阴影区域,照亮了前方堆叠的破木箱。
凌奕甚至能听到对方武器抽出鞘的轻微摩擦声。
完了。
躲不过了。
体力耗尽,伤势严重,甚至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幼兽,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犬龇着牙逼近。
意识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冰冷的绝望之中,竟然泛起一丝可笑的念头:被实验室设备意外炸死,和在这个肮脏小巷里被乱刀砍死,哪种结局更窝囊?
剧烈的头痛也开始凑热闹般炸开,太阳穴突突首跳。
就在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照亮他蜷缩的角落,就在追兵的手即将掀开最外面那个破木箱的瞬间——凌奕的视野猛地向内坍缩!
并非眼睛看到的景象,而是意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巨大的压力强行撕开、重构!
嗡——!!!
一种超越听觉的、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在他颅腔内剧烈震荡,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窜过大脑每一个角落,远比腹部的伤口更令人难以忍受。
紧接着,那个布满视觉噪点和跳跃乱码的半透明界面,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压迫感,悍然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空间!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飘忽不定,而是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固定在“眼前”,边缘依旧疯狂闪烁,数据流如同崩溃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却又在某种不可理解的力量下勉强维持着形态。
中央那株结构歪扭、枝杈诡异的技能树发出刺目的、不稳定的光芒,那几个光怪陆离的技能名称——对象表面熵增/减、微观粒子惰性干涉、非标准逻辑注入——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他的意识。
这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剧烈的头痛和界面的强行显现几乎让他昏厥,但一种极度的惊骇和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后挣扎,让他死死“盯”着那个界面。
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
金手指?
还是他濒死大脑制造出来的疯狂幻象?
外面的追兵似乎听到了他因极度痛苦而无法完全抑制的抽气声,动作停顿了一下,发出带着警惕和疑惑的低语。
火把的光线更加逼近。
没有时间思考了!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凌奕将自己残存的全部意念、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化作一股疯狂的洪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界面,冲向那个名为微观粒子惰性干涉的技能节点!
他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使用。
他只是在拼命地呐喊,用意识呐喊:‘停下!
拦住他们!
让他们动不了!
’技能生效了!
但效果却与他那模糊的意念截然不同!
并非作用于外面的追兵,而是作用在了他藏身的这个角落堆积的、不知废弃了多久的破木箱和垃圾堆上!
嗡鸣声似乎从颅内短暂溢出到了现实。
刹那间,那些原本就腐朽脆弱的木箱结构,内部仿佛经历了某种极速的衰变和固化并存的矛盾过程,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密集的“咔咔”声。
原本松散堆积的结构,极其诡异地短暂“咬合”在了一起,变得更加紧密,甚至表面泛起一层金属冷却般的哑光,但同时又能看到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脆弱。
这诡异的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
几乎同时,外面的追兵猛地用力掀扯最外面的木箱!
预想中木箱被轻易掀飞的情况没有发生。
那堆垃圾和木箱仿佛一瞬间重了千钧,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短暂焊死在了地上!
追兵猝不及防,用了大力却只扯动了最上面一点点,反而让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操!
什么东西?!”
那追兵惊疑不定地低骂,看着手中那块轻易断裂、却又异常沉重的朽木,脸上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阻碍让两名追兵的动作都停滞了,警惕地看着那堆突然变得“诡异”的垃圾,没有立刻再次上前。
迷信或是面对未知的本能谨慎,让他们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缝隙内,凌奕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被冷汗浸透。
太阳穴的剧痛几乎让他晕过去,精神力的透支感空前的强烈,仿佛整个大脑都被掏空了。
但外界那短暂的停滞,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喘息之机。
那个界面在剧烈闪烁了几下后,并未消失,反而似乎因为这次“成功”驱动而稍微稳定了一丝丝,依旧如同一个冰冷的、非人的观察者,悬浮于他的意识之中。
外面的追兵在短暂的惊疑后,显然不打算放弃。
低声交谈了几句,火把的光芒再次晃动,似乎准备采用更暴力的手段来清理这堆“碍事”的垃圾。
凌奕躺在冰冷的黑暗中,大脑因过度透支而嗡嗡作响,剧痛和虚弱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
他透支最后力量引发的异常,仅仅为他争取了不到十秒的时间。
那诡异的界面依旧还在,但他己经连集中意念去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一次,他还能怎么办?
沉重的劈砍声,开始落在那些腐朽却又暂时异常坚固的木箱上。
碎木屑簌簌落下。
死亡,仅仅只是延缓了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