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汉子的剑风带着寒意，扫过积雪的庭院，激起一片冰碴。
他没再废话，脚尖一点，青黑软剑便如毒蛇出洞，首取段凌云面门。
“复生，快跑！”
刘老汉嘶吼着扑上去，手里的烟杆狠狠砸向青衣汉子手腕。
这老汉平日看着老实巴交，此刻却像头护崽的老熊，动作竟有几分悍勇。
“找死！”
青衣汉子手腕翻转，软剑诡异地弯折，避开烟杆的同时，剑脊“啪”地抽在刘老汉胸口。
老汉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滑落在地没了声息。
“爹！”
刘阿良目眦欲裂，抡起扁担就冲了上去。
可他那点庄稼汉的力气，在江湖好手面前如同儿戏，青衣汉子侧身避开扁担，软剑顺势缠上木杆，轻轻一绞，扁担便断成两截。
“哥！”
刘阿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青衣汉子一脚踹倒在地，那枚玉佩从她手心滑落，在雪地上滚出老远。
段凌云的眼睛红了。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刘老汉，看着哭喊的刘阿妹，看着持剑狞笑的青衣人，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突然断了。
后背的伤疤烫得惊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顺着血脉涌上来，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却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烫。
“你……不准碰他们！”
他嘶吼着扑上去，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没学过像样的功夫，只有跟着刘老汉练的那几招粗浅把式，可此刻挥出的拳头，竟带起一阵破风之声。
青衣汉子显然没把这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软剑一横，想挑断他的手腕。
可剑尖刚要触到段凌云拳头时，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弹开，剑身嗡嗡作响。
“咦？”
青衣汉子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贪婪，“果然是龙涎神功的底子！
魏公公要找的，就是你这小子！”
他的剑招陡然加快，青黑剑光织成一张网，将段凌云罩在其中。
段凌云只觉得眼前全是剑影，后背的伤疤越来越痛，痛得他几乎要晕厥，可身体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
“复生哥，小心！”
刘阿妹趴在地上哭喊，看着段凌云的胳膊被剑风扫过，划出一道血口子。
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段凌云看着那抹红，突然想起某个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血色，也是这样的绝望。
他猛地一声长啸，不知怎的，双手竟下意识地摆出一个奇特的姿势，掌心朝前，缓缓推出。
这一推看似缓慢，却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院子里的积雪瞬间融化了一片。
青衣汉子脸色大变，只觉得一股纯阳之力迎面撞来，竟让他那淬了阴毒的软剑都泛起白烟。
“龙涎……真的是龙涎神功！”
青衣汉子又惊又喜，剑招更狠，“抓住你，老子就能升天道盟分舵主了！”
段凌云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上了院中的老槐树。
退无可退之际，他突然瞥见地上那枚玉佩，月光透过云层照在玉上，那半个云纹仿佛活了过来。
“啊——！”
他再次长啸，这一次，后背的伤疤像是被撕裂，一股金红色的气劲破体而出，竟在他身后凝成一条虚幻的龙影。
青衣汉子吓了一跳，攻势稍滞。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笛声，那笛声不同于汪修正的阴恻，带着一股清正之气，如龙吟穿云。
“谁？”
青衣汉子警觉地回头。
只见一道青影踏雪而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来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握着支三尺长笛，面容清俊，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没说话，只是将长笛横在唇边，轻轻一吹。
笛声响起的刹那，青衣汉子手里的软剑突然“哐当”落地，他捂着耳朵惨叫起来，七窍竟缓缓渗出鲜血。
不过片刻功夫，这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就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段凌云看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那青衫人收起长笛，走到刘老汉身边，探了探鼻息，随即摇了摇头。
“爹……爹他……”刘阿良扑过去抱住刘老汉，哭声撕心裂肺。
刘阿妹瘫坐在雪地里，泪水混着鼻涕，望着青衫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青衫人看向段凌云，目光落在他后背那片被汗水浸湿的衣料上，眉头微蹙：“龙涎真气……你是江北大侠段飞的儿子？”
段凌云一怔。
段飞？
这个名字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激起圈圈涟漪，却怎么也抓不住具体的影像。
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青衫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刘阿良说道：“这是止血丹，虽救不回你爹，却能保住你这条命。
天道盟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看向段凌云：“你后背有龙涎神功图谱，天道盟和魏忠贤不会放过你。
想活命，就去清风堡找欧阳轩，他自然会护你们周全。”
“那你呢？”
段凌云问道。
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人，心里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我还有别的事。”
龙古的目光掠过刘老汉的尸体，又看了看刘阿良，“这小子根骨不错，我带走。”
刘阿良猛地抬头：“滚开——我不跟你走！
我要报仇！”
“报仇？”
龙古冷笑一声，“就凭你那两下子？
跟着我，至少能学到杀人的本事。”
他不再多言，拎起刘阿良的后领，足尖一点，便消失在夜色里。
刘阿良的哭喊和挣扎声越来越远，很快被风雪吞没。
院子里只剩下段凌云和刘阿妹，还有刘老汉渐渐冰冷的尸体。
雪又下大了，落在刘老汉的脸上，像是为他盖上了层白布。
段凌云走到刘阿妹身边，将她扶起来，捡起那枚滚落在雪地里的玉佩，重新塞回她手里：“阿妹，我们走。”
刘阿妹点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紧紧攥着玉佩，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段凌云背起刘老汉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后的乱葬岗。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龙涎神功是什么，更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
后背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那金红色的龙影仿佛烙印在了灵魂里。
他抬起头，望着风雪弥漫的夜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然后弄清楚，到底是谁，毁了他的过去，又要夺走他的现在。
天亮时，段凌云和刘阿妹离开了刘家村。
他们没敢走大路，沿着山间小径，朝着清风堡的方向走去。
山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也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漫长与艰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