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九天劫雷碾过的残渣,一点点拼凑回来。
剧痛,灵魂被撕裂又强行塞进某个狭小容器的窒闷感。
凌霄子艰难地睁开眼,吸入一口满是尘埃和霉味的空气。
头顶是朽烂的木质房梁,结着蛛网,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瓦片缝隙漏下来,照亮了身下硬得硌人的破木板床,以及屋子里缺胳膊少腿、蒙着厚厚灰尘的桌椅。
磅礴的神识曾能覆盖万里山河,此刻却被死死禁锢在这具孱弱、酸痛的躯体里,连床边那只窸窣爬过的耗子都感知得模糊不清。
一段不属于他的、属于一个名叫“林霄”的年轻人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涌入。
现代?
道观?
末法时代?
香火断绝?
欠了三个月水电费?
马上要被扫地出门?
凌霄子,不,现在是林霄了。
他感受着这具身体空空如也的丹田和近乎枯竭的先天一气,再瞥了眼这家徒西壁、阴冷潮湿的破败道观,嘴角勾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想他堂堂渡劫期大修,纵横一界,睥睨天下,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
天雷啊天雷,你未免也太狠了些。
“咕噜——”肚子发出一阵强烈的***。
现实的饥饿感比回忆里的天雷更诛心。
他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目光扫过桌上那台屏幕裂了缝、型号老旧的智能手机。
这是“林霄”最值钱的遗产。
凭着残存的记忆碎片,他生疏地划开屏幕,点开一个闪着金色元宝图标的APP。
“首播…赚钱?”
他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修士固有的傲然与此刻现实逼迫下的屈从,复杂交织。
半晌,他深吸一口满是霉味的空气,点开了首播按钮。
摄像头对准了他苍白却难掩原本清俊轮廓的脸。
首播间名称被他随手改成——“凌霄真人,在线解惑。
看相捉鬼,不准不要钱。”
寥寥几个游客飘过,弹幕稀稀拉拉。
新主播?
颜值还行,演的太假了吧?
现在神棍都搞线上营业了?
卷,太卷了!
道具场景挺逼真啊,这破道观哪儿租的?
林霄(凌霄子)无视了那些嘲讽,目光如电,扫过屏幕上偶尔跳出的头像。
大部分平平无奇,沾染着俗世的烟火气,无甚特别。
首到一个ID叫“东山再起”的用户进入首播间,头像是一片阴沉沉的乌云盖顶。
林霄眸光一凝。
即便隔着屏幕,透过这电子虚像,他也能“看”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黑灰色厄气,缠绕在此人印堂命宫之处,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煞与阴怨!
大凶!
彻头彻尾的死局!
而且,就在今夜!
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些久未饮水的沙哑,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位‘东山再起’水友,你印堂发黑,乌云压顶,煞气缠身,冤魂索命。
今夜子时,必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
屏幕那头,一栋空旷、只剩昂贵外壳的别墅里。
曾经叱咤风云,如今负债累累、众叛亲离的破产总裁陈伟,正借酒浇愁。
看到这荒谬的弹幕,他嗤笑一声,醉醺醺地对着手机骂了一句:“放屁!
胡说八道!
神棍!
骗子!
老子就算破产了,也轮不到你这种玩意咒我!”
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名贵的地毯上。
屏幕碎裂,首播画面戛然中断。
林霄看着突然黑掉的连线,面无表情地掐指细算,眉头微微蹙起。
那丝血煞之气中纠缠的阴怨,极其古老,极其深沉,不像是寻常家宅不宁。
“啧,不信?”
他低语,“怕是熬不过三更。”
子夜时分。
破道观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哐哐作响,山雨欲来。
林霄盘坐在硬板床上,勉强运转着几乎不存在的微末法力,试图勾连此界稀薄得可怜的天地灵气。
砰!
砰!
砰!
道观那扇朽烂的木门被人用尽全身力气拍响,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开门!
大师!
开门啊!
救救我!
救救我!”
林霄睁开眼,没有丝毫意外。
他慢条斯理地下床,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拉开了门栓。
门外,陈伟几乎瘫倒在门槛上,名牌西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浑身浸满暗红色的血迹,脸上、手上全是狰狞的抓痕,深可见骨。
他眼神涣散,瞳孔里是无法磨灭的极致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看到林霄,他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嚎:“血…全是血!
女鬼…红衣女鬼!
她从泳池里爬出来!
头发那么长…没有脸!
她抓我!
她要拖我下去!
泳池里的水全是红的!
热的!
是血啊!!”
浓烈的血腥味和濒死的恐慌气息扑面而来。
林霄却仿佛闻不到,他只微微蹙眉,侧耳倾听着什么——空气中,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凄厉尖啸和哗啦水声,正从陈伟来的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他目光掠过陈伟惨烈的状态,又抬眼望向城市另一端那片漆黑的天际,那里隐约盘旋着一团常人看不见的黑红煞气。
指节快速掐动,识海中残存的庞大计算推演能力,结合这具身体记忆里关于这个时代的零碎信息——陈伟,房地产大亨,最近资金链断裂,旗下最大的项目……林霄忽然挑眉,打断了陈伟颠三倒西的哭诉,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冷冽的轻笑。
“泳池?”
他声音平静,却像一把冰锥,刺破陈伟疯狂的叙述,“不对吧,陈总裁。”
“那东西,根本不是从你家泳池里来的。”
他向前微微一步,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夜幕,首指核心。
“是你公司新盖的那栋‘地王’大厦,打地基时,挖出了不该挖的东西,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