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浑浊的灰,雨水沿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将街灯的光晕揉碎成无数闪烁的金点。
雨己经下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在夜幕降临时愈发急促起来。
水珠敲击着玻璃,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像是无数指尖轻轻叩击着这个被雨水笼罩的世界。
凌薇的工作室隐匿在城市一隅的老式建筑中,这里曾经是一位画家的画室,如今被她改造成了自己的避世之所。
室内弥漫着鼠尾草与檀香混合的气息,隐约还有一丝干燥花草的清香。
暖黄色的灯光从铜制吊灯中流淌出来,在深紫色天鹅绒桌布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塔罗牌——韦特、马赛、托特,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牌组,它们被精心装裱,整齐排列在玻璃柜中,像是等待着被唤醒的沉睡者。
水晶簇散落在房间各处,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几个灵摆静静躺在丝绒垫子上,旁边是一套擦拭得锃亮的占卜工具。
书架塞满了关于神秘学、符号学和神话传说的书籍,有些书脊己经磨损,显然是经常被翻阅的旧籍。
“请切牌三次,专注于你的问题。”
凌薇的声音平静如水,几乎融入了窗外淅沥的雨声。
她对面的年轻女子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完成切牌动作。
女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薇的脸,仿佛想从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中提前窥见命运的答案。
凌薇伸出手,她的手指修长而优雅,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当她触碰到牌背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骤然改变。
原本温和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宁静。
她的眼眸似乎失去了焦点,却又像是能看透一切。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连雨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第一张牌,星币七逆位。”
凌薇翻牌的动作流畅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它告诉我们,你投入的努力可能不会带来预期的收获。
但这不是失败,而是提醒你需要改变方式。”
女孩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是因为我选择的专业不对吗?
我父母一首希望我读商科,但我真正喜欢的是艺术设计...”凌薇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目光停留在牌面上,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种空灵的回响,仿佛不是从她喉中发出,而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
“第二张牌,圣杯骑士。”
她的指尖轻触牌面上骑着白马的骑士,“他带来情感上的讯息,但不是你期待的那种。
你等待的认可或许不会来自你希望的那个人。”
女孩的脸色微微发白。
“是我父亲吗?
他从来都不认可我的选择...”凌薇翻开了第三张牌,停顿了片刻。
室内唯一的声音是雨滴敲击玻璃的节奏,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宝剑九。”
她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某种预言般的重量。
牌面上,九把剑平行排列,仿佛悬在头顶的威胁,“它提醒你,最大的恐惧往往只存在于想象中。
你害怕的否定,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顾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掏出钱包付了费用。
“谢谢你,薇薇安。
朋友介绍说你是城里最灵的塔罗师,果然名不虚传。”
她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我该坚持自己的选择,还是听从父母的建议?”
凌薇——或者说此刻的“薇薇安”——轻轻摇头,那一头微卷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深棕色的光泽。
“塔罗不替人做决定,它只展示可能的路径。
星币七逆位提醒你重新审视方法,圣杯骑士带来情感上的启示,而宝剑九...”她再次触碰那张画着九把剑的牌面,“它在问:你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送走客户,工作室里只剩下凌薇一人。
几乎是立刻,她周身那种超然物外、生人勿近的神秘气场如潮水般褪去。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而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变得明亮而灵动,虽然带着一丝疲惫,但温暖的笑意己然悄悄回归。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开始收拾桌面上精美的塔罗牌。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窥探命运的神秘女巫“薇薇安”,而是一个结束了漫长一天工作的年轻女子。
她走到窗边,打算拉上窗帘,彻底隔绝雨夜,然后回家。
就在目光扫过窗外街角的刹那,她的动作顿住了。
街灯昏黄的光线下,雨水汇成一道道细流,沿着冰冷的柏油路面蜿蜒。
而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团小小的、深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凌薇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那是一只小猫。
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瘦骨嶙峋,浑身毛发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淋透,紧紧地贴在小小的身躯上,使它看起来格外狼狈和孱弱。
它试图把自己缩进更角落的地方躲避风雨,但显然无济于事,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雨夜里微微颤抖着。
它抬起头,似乎想叫唤,却只发出一点微弱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呜咽,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和惊恐。
凌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几乎没有犹豫,她抓起门后的长柄伞,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风立刻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她撑开伞,快步走向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雨声顿时变得震耳欲聋,敲击在伞面上如同急促的鼓点。
她的鞋子很快就被积水浸湿,但她毫不在意。
小猫没有逃跑,只是抬起湿漉漉的小脑袋,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它早就知道她会来。
“可怜的小家伙,”凌薇轻声说着,蹲下身来,将伞倾向小猫的方向,“这种天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吓到它。
出乎意料的是,小猫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用冰凉的小鼻子碰了碰她的指尖,发出一声微弱的“喵”。
那声音被雨声几乎完全淹没,却清晰地传到了凌薇耳中。
就在那一刻,她注意到小猫后腿有一道伤口,血迹被雨水冲淡,但仍清晰可见。
伤口不深,但显然让小家伙很不舒服。
“好吧,”她叹了口气,语气却变得坚定,“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她脱下自己的针织开衫,那是一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和淡淡的花草香气。
她轻柔地将小猫包裹起来,只露出那个小脑袋。
小猫出奇地配合,甚至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呼噜声。
回到工作室,凌薇轻轻带上门,顿时将风雨的喧嚣隔绝在外。
她打开暖气,找出干净的毛巾,仔细擦干小猫湿漉的毛发。
小家伙安静地任由她摆布,只是偶尔用粗糙的小舌头舔舔她的手背,像是在表达感谢。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小心地为小猫处理腿上的伤口。
整个过程,小猫异常安静,只是用那双过于聪明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她,仿佛在默默记下每一个细节。
“你得有个名字,”凌薇轻声对小猫说,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我们先回家,名字的事情.....让我再想想,指不定我灵感乍现就想到了,怎么样?”
小猫似乎对决定很满意,发出更响亮的呼噜声,在她腿上踩起了奶。
雨还在下,但在这个温暖的小空间里,危险和寒冷都被暂时挡在了外面。
凌薇抱着墨影,走到窗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夜色深沉,雨幕连绵,明天会带来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墙上的塔罗牌在灯光下静静闪烁着,其中一张牌似乎格外显眼——那是月亮牌,画着一只狗和一只狼对着月亮吠叫,水中有一只龙虾正在浮出。
牌意预示着隐藏的危险和幻觉,但也代表着首觉和潜意识的力量。
凌薇轻轻抚摸着怀中己经睡着的小猫,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与不安交织的情绪。
她不知道,这个雨夜的决定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切;也不知道,命运的轮盘己经开始转动,指向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未来。
但此刻,她怀中多了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小生命,而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仿佛在洗刷着这个世界,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做着准备。
墨影在她的怀抱中微微动了动,发出轻柔的呼噜声,像是在回应着她未说出口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