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炫目的光，空气里昂贵香水与雪茄烟味纠缠，
编织出一张名为“浮华”的网。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心裁剪的笑容，觥筹交错间，
言语机锋暗藏。这里是秦氏集团举办的归国欢迎宴，名义上的主角，
是那个“失而复得”、正被众人簇拥的少爷秦浩。但所有或怜悯、或讥诮、或好奇的目光，
都似有若无地钉在角落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上。1 秦礼他曾是秦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二十岁起就站在养父秦董身边处理集团事务，手段老练，眼光毒辣，冷静得不像个年轻人。
集团里的老人私下都说，秦礼少爷，比当年鼎盛时期的秦董还要狠上三分，
只可惜……不是亲生的。后来？后来老秦董突发脑出血昏迷不醒，
那位一直拿着钱、被藏得很好的情人周曼立刻领回一个据说是当年秦氏夫妻丢失的亲儿子，
哭天抢地，上演了一出母子相认的悲情大戏，转头就联合几位早就对秦礼不满的元老，
逼宫夺权。而他，那个在商场上从不退让半步的秦礼，竟然就真的退了。退得干干净净，
几乎算是净身出户，只带着那个据说纯洁不染尘埃、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林薇，远走他乡。
多么具有戏剧性的故事。而今晚，这场盛大的宴会，
像是这场大戏的终章——失败者的返场谢幕，供胜利者品味与践踏，用以巩固新王朝的权威。
“哟，这不是我们之前的‘太子爷’吗？
”一个靠着秦浩新得势的供应商儿子端着酒杯晃过来，嗓门刻意拔高，
试图吸引周围人的注意，“怎么，秦礼哥，国外那片自由天地也混不下去了？也是，
离了秦氏这棵大树，外面风雨大，不好乘凉啊。”他身边的女伴掩嘴轻笑，
目光扫过秦礼身上那套看似低调、实则剪裁极佳、面料奢华的暗蓝色西装，
撇了撇嘴：“人嘛，总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鸠占鹊巢久了，还真以为巢是自己的了。
如今真龙回来了，泥鳅就该回到泥地里去，不是吗？”“听说李少……哦不，
现在是秦浩少爷，才是正主，能力出众，这才几个月，
已经把集团几个停滞的大项目都盘活了呢。”“那当然，血脉这东西，假的就是假的，
怎么比？有些东西，天生就注定了。”议论声低低地环绕，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
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秦礼端着一杯冰水，站在喧嚣的边缘，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杯壁。那些话，一字不落，清晰地钻进耳朵。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只遥遥看着宴会厅中央那众星捧月的一幕——风情万种、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与风情的周曼，
和那个志得意满、恨不得把“我是秦家真少爷”刻在脑门上的秦浩。
周曼正笑着与一位银行高管碰杯，眼神不经意瞥过角落，看到秦礼时，
那笑容里立刻掺入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快意。
秦浩更是直接搂着他新得的“战利品”——秦礼那位前女友，林薇。此刻的林薇，
一身当季高定礼服，颈间钻石项链光华璀璨，依偎在秦浩怀里，笑容甜美温顺，
偶尔投向秦礼的目光，却只剩下冰冷的陌生和一丝急于划清界限的鄙夷，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她此刻的“高贵”仿佛过去那些无数个夜晚，她依偎在秦礼怀里，
听着他描绘离开秦氏后的平凡未来，说着“阿礼，我们不要这些浮华虚伪，离开这里，
只有我们两个人，平静生活就好”的软语温言，全是精心策划的表演。
秦浩显然享受极了这种将昔日仰望之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他搂紧林薇，径直朝秦礼走来，
步伐都带着炫耀的节奏。“大哥，”秦浩开口，语气是故作熟稔的夸张，
带着显而易见的施舍意味，“真感谢你能赏脸来参加我的欢迎宴啊。怎么样，
在国外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瞧你这……唉，要不这样，我跟下面打声招呼，
看在过去你也为集团出过力的情分上，分公司那边还缺个副经理，
或者集团总部仓库还缺个主管？总比你在外飘着强。”林薇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却扫过秦礼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有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离开时他留下了：“浩哥，你心肠总是这么好。不过还是别让大哥为难了，
他以前毕竟管着整个集团，发号施令惯了，现在去做管理员，听人差遣，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大哥也是要强的人。”字字句句，温柔刀，割得人不见血，却钻心地疼。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人，发出压抑的嗤笑声。若是三个月前的秦礼，
或许还会被这***和背叛激起一丝冰冷的怒意。但现在，他只觉得……无聊。
彻头彻尾的无聊。他晃了晃杯中的冰水，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而孤零零的轻响，
奇异地压下了周遭那一小圈区域的细碎嘈杂。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得近乎漠然，
掠过秦浩那写满得意与轻浮的脸，和周曼那看似担忧实则掩饰不住警惕与算计的眼神，最后，
落在林薇那张精心修饰、却透出骨子裡虚伪的脸上。“说完了？”他问，声音不高，
却异常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愤怒，也不悲伤，
像一块冷硬的铁。秦浩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显然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这种完全脱离他预设剧本的反应。不应该是愤怒反驳，或者难堪羞耻，甚至哀求吗？
这种无视算什么？秦礼没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他缓缓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纯黑色的机身，没有任何logo，样式极简，
屏幕漆黑，映出头顶扭曲晃眼的水晶灯光芒。他的拇指随意地在屏幕侧边按了一下，解锁，
点开一个极其简洁的、只有纯白色背景和一个黑色输入框的界面。他甚至没有提高声调，
只是将手机凑到唇边，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着某个在虚空另一端待命的存在，轻描淡写地，
像吩咐明天天气不错一样，说了一句：“收网吧。秦氏，可以破产了。”时间有瞬间的凝固。
随即，秦浩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嗤笑，笑得前仰后合，
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秦礼！***是不是在国外受***太大，失心疯了？
在这里演电影呢？还破产？哈哈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拿个破手机装神弄鬼！
笑死我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周曼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脸，
在第一个手机***尖锐响起时，就骤然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几十个。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如同末日警报，
来自现场几乎所有秦氏高管、股东、重要合作伙伴的口袋、手包。
那些刚才还带着嘲讽或看戏笑容的人们，表情瞬间切换成惊愕、茫然，
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恐慌。他们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压低声线，然后，
无法控制的惊呼和变了调的质问声猛地炸开，瞬间吞噬了原本一派和谐愉悦的宴会厅氛围。
“什么？！你说什么？！股价半小时内腰斩？！怎么回事？！” “所有合作银行同时催贷？
理由呢？！抵押物估值暴跌？怎么可能！
” “证监会和税务总局的人直接带队封了总部大门？要求封存所有账册？！
” “海外项目被无限期暂停？资金链被谁狙击了？！查不到？！” “工厂！
工厂那边被勒令停产整顿！说我们严重违规！” “……”混乱像滴入清水中的浓墨，
又像瘟疫一样急速蔓延扩散。香槟塔被人群撞倒，
玻璃碎裂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咆哮怒吼声混作一团。
精美的点心瓜果被惊慌的脚步踩烂在华贵的地毯上，留下污糟不堪的痕迹。音乐早已停止，
只剩下灾难般的喧嚣。秦浩彻底僵在原地，张着嘴，
手里昂贵的红酒泼洒了一半在雪白的衬衫上，像一滩污血，他却毫无所觉，
像一只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林薇挽着他的手早已松开，
脸色煞白如鬼，精心打理的发型乱了，她惊恐地看着周围瞬间崩塌的“荣华富贵”，
再看看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崩溃漩涡中心的秦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周曼猛地推开身边试图安抚她的人，疯了一样冲开混乱的人群，冲到秦礼面前，
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了几缕，眼神怨毒得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秦礼脸上：“是你！秦礼！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畜生！
秦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穿，培养你，你竟然下这种毒手！你要毁了秦家！你不得好死！
你会下地狱的！”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
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正在发生的一切：“大家看看他！看看这个披着人皮的狼！秦家养大了他，
他却要毁了秦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连畜生都不如！
”她的咒骂咆哮在崩溃的喧嚣中格外刺耳，
竟真的引来了一些茫然无措、同样遭受巨大损失的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震惊、怀疑，
以及被周曼话语勾起的一丝对秦礼的指责与愤怒。秦礼如此手段，也太过狠毒！
就在这指责的浪潮即将转向的瞬间——宴会厅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金色把手的雕花大门，
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沉重地推开了。所有的嘈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一道瘦削、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影，逆着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与现场极致奢华格格不入的、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旧布衣，
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稀疏而紧致的髻。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常年在外的苦难痕迹，
皮肤粗糙黝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沉淀了二十多年的清澈光芒。她的出现太过突兀，太过诡异，
以至于疯狂崩溃的场面都为之一定。周曼的咒骂卡在喉咙里，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门口那个身影，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活见了鬼，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你……你……”集团几位老股东都是一怔，她怎么来了？
老妇人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她无视了周围的一片狼藉，无视了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的目光自进门起，
就死死地、直勾勾地钉在脸色开始由白转青、浑身筛糠般抖动的秦浩脸上。那目光，
复杂到极致，有深入骨髓的思念，有不敢置信的审视，更有一种即将揭破真相的决绝。
“你……”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却有着奇异的、穿透一切嘈杂的力量，“你说你是我儿子？是我找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秦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腿肚撞到翻倒的椅子，差点摔倒，他强作镇定，
声音却发飘：“妈……您、您怎么来了？这里……这里乱，
我、我让人先送您回去休息……”他试图上前搀扶，动作却僵硬无比。“回去？
”老妇人古怪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令人心酸，她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
颤巍巍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掏出一份折叠整齐、但边缘已明显磨损的文件，
“我找了我的儿子二十多年……爬过山，趟过河，睡过桥洞，
吃过馊饭……谁也别想再让我回去！谁也别想再用一个假货来骗我！
”她猛地将那份文件展开，高高举过头顶，面向所有目瞪口呆的人，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泣血般的嘶哑与积压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悲愤：“各位！大家都看看！都看清楚！
这是国内最权威机构做的DNA亲子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加盖红章！这个叫秦浩的男人，
和我丈夫秦建国，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假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是有人找来骗家产的天大骗局！”“轰——！”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
比刚才听到公司噩耗时还要沸腾！记者们的镜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疯了似的对准那份高高举起的报告，对准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的秦浩，
对准脸色死灰、试图尖叫却发不出声的周曼。“假的？竟然是假的？” “天哪！秦夫人！
是失踪多年的秦夫人！” “她竟然回来了！还带来了鉴定报告！” “周曼这个毒妇！
竟然用假儿子来骗！” “怪不得秦礼少爷要下死手！这是被逼到绝路了！” “报应！
真是报应啊！”周曼尖叫一声，彻底崩溃，
像疯了一样想冲上去撕扯那份报告和老妇人：“疯子！你是个疯子！胡说八道！
你根本不是秦夫人！你是假的！保镖！把她轰出去！”她想冲上去撕扯，
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表情冷峻的陌生人牢牢拦住。秦浩腿一软，
“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洇湿一片，传出腥臊之气，他眼神涣散，
…不是……我是……我是秦家少爷……”老妇人——失踪多年、传闻早已疯癫死去的秦夫人，
举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像举着一柄尘封二十多年、终于出鞘的正义裁决之剑，
她环视着在场每一张写满震惊、荒谬、贪婪、恐惧的脸，最后，
那饱经风霜却清澈坚定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
落在了自她出现后便一直沉默注视着她的秦礼身上。那目光里，
是沉痛的、复杂的、几乎无法承受的愧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秦礼看着她，
看着这突如其来、彻底掀翻棋盘、将一切肮脏不堪暴露于阳光之下的一幕，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剧烈的波动。只是在那份鉴定报告举起的那一刻，他眼底深处，
淡的、无人能察觉的释然与……疲惫他轻轻放下那只一直握在手里、几乎融化殆尽的冰水杯。
杯底与旁边桌面接触，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清脆，冷静。像是在为一个旧的时代，
敲响了最后的丧钟。而新的时代，将由他亲手缔造。宴会厅的疯狂仍在持续，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了都市奢靡的夜空。而风暴眼中心的秦礼，已然转身。
2 置于死地而后生三个月前，秦氏集团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外的走廊，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秦礼刚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
眉宇间带着连日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养父秦建国突发脑出血昏迷已经一周，
集团内部暗流涌动，几个项目莫名受阻，银行那边的态度也开始暧昧不明。他捏了捏眉心，
正准备回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阿礼。”一个柔软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他抬头，
看见林薇站在走廊尽头，眼睛红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快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
指尖冰凉。“阿礼，我们走吧，现在就走，好不好？”她仰起脸，泪水涟涟，
“秦叔叔这样了，周姨又找回了那个儿子……他们不会容下我们的。
公司的事情太复杂太可怕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我不要这些了，我只要你，我们离开这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好不好？”她的话语急切而充满恐惧，
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恳求。若是往常，秦礼或许会软下心肠安慰她。但此刻，
他看着她那双泫然欲泣、却隐隐透着一丝急切的眼睛，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违和感。
他记得养父倒下的消息传来时，
她第一反应是问他：“董事长会不会……那股份和公司怎么办？”他轻轻抽出手臂，
声音平静：“薇薇，现在我不能走。爸倒下了，集团现在需要有人稳住局面。
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弄清楚？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林薇的声音拔高了一些，
带着哭音，“周姨已经认定那个秦浩了！她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仇人！
那些股东高层现在都围着他们转！我们留下来只会被他们生吞活剥！阿礼，别傻了，
我们争不过的！放弃吧，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放弃这一切，我们走，好不好？
”就在这时，周曼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来。
她脸上带着悲戚，眼神却锐利如刀，直接拦在秦礼面前。“秦礼，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谈情说爱？”周曼语气冰冷，“集团现在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