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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请答应我,找到真相

发表时间: 2025-09-19
S市中心医院,肿瘤病区。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沉压在冰冷的楼顶,仿佛凝固的雪块。

408号病房内,只有氧气机不知疲倦地运作着,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嘶——嘶——”声,像一块老旧怀表的发条,拧紧了病房里每一寸凝固的时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更深层处,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下来的衰败气息,尤其是在这间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病房。

床上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进气,都伴随着氧气机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喘息。

一道惨淡的雪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奶奶瘦削得颧骨高耸的脸上。

她的皮肤薄得像一层半透明的纸,底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随着微弱的心跳艰难地搏动。

沈思白立在床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刚从机场赶来,深灰色的羊毛外套裹挟着室外的寒意,围巾甚至还没来得及解下,脸上带着旅途的风尘与疲惫。

他的目光落在奶奶脸上,深邃而专注。

奶奶的眼皮颤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浑浊的瞳孔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他。

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小白。”

声音轻飘飘的,气若游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病房的寂静。

沈思白立刻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柔与克制,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奶奶那只枯瘦如柴、冰凉的手。

“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奶奶定定地看着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弥留之际的幻影。

片刻,她才缓缓合上眼,积蓄着力量。

“阳阳……他不是坏孩子,什么都靠自己,他……他只是想出人头地,别让别人看不起。”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带着粗粝的喘息。

“他那么孝顺,都是我……都是我生病拖累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攒足力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濒死的执拗和悲凉:“所有人都在说……是他咎由自取……你信吗,小白?”

沈思白沉默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看着那张被病痛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福利院冰冷角落里的那个瘦弱男孩,总是沉默地蜷缩着。

先天不足的身体让他争抢不过其他孩子,常常饥肠辘辘。

只有眼前这位当时在食堂帮忙的老太太,会偷偷把他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捂得温热的鸡蛋、半个馒头,或者一小碗飘着油星的汤,看着他小口小口吃完,眼里盛着无声的慈爱。

那是他灰暗童年里,屈指可数的、带着温度的微光。

他无法定义那是否是“无条件的好”,但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奶奶的手,也像现在这样枯瘦,抚摸他发顶时,却轻得像一片羽毛。

此刻,这只枯瘦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传递着微弱却执拗的颤抖。

“你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当医生,要救人,要保护弱小。”

奶奶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氧气机的嘶鸣声也仿佛急促起来。

“我不懂你现在是博士还是教授,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他,带着最后燃烧的火焰。

沈思白没有言语,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眼前这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人身上。

“一定要找到凶手,是谁……我一定要看到是谁这么狠心,我可怜的阳阳又做错了什么!

你聪明,从小就聪明,你一定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孩子!”

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泪控诉:“求你。

你帮帮我,不然我死都无法瞑目……帮我找到真凶!”

沈思白缓缓低下头,将微凉的额头轻轻抵在老人枯槁冰凉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只剩下氧气机的嘶鸣和生命流逝的沉重叹息。

几秒后,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磐石般的重量。

“我答应您。”

声音很轻,却像淬火的钢铁,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坚定,掷地有声。

这不是社交辞令,亦非敷衍安慰。

这是一个逻辑缜密的学者对恩情的郑重偿还,是一个曾受庇护的灵魂对临终托付的庄严起誓。

情感与理智在此刻达成了绝对的一致。

—第二天清晨,408病房只剩下一张空荡的病床,几页散落的病历纸在惨白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寂寥。

三天后,沈思白平静地料理完奶奶的后事。

他登录系统,关闭了诊所所有未来的预约通知,将一封措辞简洁的邮件发送给加拿大会议主办方,推迟了原定的学术报告。

打开行李箱,他将几页从学校档案室调出的、关于陈阳的心理辅导记录和奶奶的医学检验报告副本,仔细地放了进去。

他是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UCL行为侧写实验室争相邀请的研究员。

但此刻,所有的光环与学术追求都被暂时搁置。

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纯粹而首接:真相。

他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命运,但他深谙一个道理:有些亡者的沉默,比任何生者的哭嚎呐喊,都蕴含着更沉重、更不容忽视的真实。

——他登上了飞往B国的航班。

云层之下,是等待被刺破的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