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又一下。
林溪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到图书馆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才敢停下来喘气。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又臊又慌的热。
她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才做足心理建设，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两条新消息赫然躺在最顶端。
来自一个刚刚添加、连备注都没来得及改的联系人——那个简单的黑色头像。
江衍。
学姐。
跑什么？
利息，可以慢慢算。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挠在她刚刚被搅乱的心弦上。
慢、慢、算？
怎么算？
算什么？
他那种语气……林溪猛地捂住脸，感觉刚被风吹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全涌了回来。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删删改改，半天憋不出一个标点符号。
承认自己怂了？
不行。
硬气地回绝？
好像也没那个底气，毕竟是她先扑上去“求”补课的。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鸵鸟般地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假装没看见。
对，没看见。
高数……高数再说吧！
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天才的路子，通常都比较野。
第二天公共课，林溪特意拉着室友占了个最后排的角落，力求降低存在感。
老师讲得唾沫横飞，她对着天书般的教材昏昏欲睡。
课间，教室里嘈杂起来。
她正打着哈欠，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晃进一个人影。
白衬衫，黑色长裤，身姿挺拔，手里随意拎着两本书。
不是江衍又是谁？
林溪的哈欠硬生生卡在半途，变成一声诡异的抽气，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火速低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摊开的高数书里，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脚步声却清晰起来，不紧不慢，越过一排排座位，目标明确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周围窃窃私语声微妙地变大了，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那脚步声在她旁边停住。
林溪能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她头皮发麻，僵着脖子不肯抬头。
“同学，”他的声音响起，清润好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请问这里有人吗？”
他问的是林溪旁边的空位，问的却是林溪的室友。
室友显然也认出了这位风云新生，愣了一下，连忙说：“啊，没、没人。”
“谢谢。”
林溪听到书本放在桌上的轻响，然后身边的人拉椅子，坐下。
一系列动作从容不迫。
她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坐姿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能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一整节课，林溪度秒如年。
身边的人存在感强得惊人，他偶尔翻动书页，偶尔记笔记，甚至只是随意地换一下坐姿，都能牵动她敏感的神经。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觉到他偶尔投过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
她死死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入党，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课铃响，她如蒙大赦，抓起书就想溜。
“学姐。”
清清淡淡两个字，像定身咒。
林溪的动作僵住。
江衍侧过身，手肘随意搭在椅背上，指尖转着一支黑色的笔，目光落在她恨不得缩起来的背影上。
“跑什么？”
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重复了昨天微信上的话。
林溪慢吞吞地转回身，没敢首视他，眼神飘忽地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没跑。
急着去食堂。”
“哦，”他拖长了调子，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极其自然地从自己桌上拿起那本眼熟的、包着塑料膜的高数书，递到她面前，“书忘了？”
林溪：“……”那是她的书！
她刚才慌得居然连课本都落下了！
她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声如蚊蚋：“……谢谢。”
“不客气。”
他看着她几乎要冒烟的头顶，嘴角弯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学姐，关于补课的事……”林溪抱紧书，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豁出去的壮烈：“……利息，怎么收？”
问出来了！
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
江衍似乎被她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逗乐了，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那双漂亮的琉璃色眼睛看着她，里面晃动着细碎的光。
“暂时没想好。”
他说，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故意的拖沓，“先欠着。”
“……”林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跟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刀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在那本高数书上点了点，“本金得先开始还了。
今天晚饭后，图书馆三楼老地方，怎么样？”
他根本没给她拒绝的选项，首接定了时间地点。
林溪张了张嘴，在对上他那双看似平静实则不容置喙的眼睛时，拒绝的话莫名就咽了回去。
她憋屈地、认命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哦。”
江衍终于满意了，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林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像是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留下一句：“那，晚上见，学姐。”
然后拎着自己的书，施施然走了。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腿一软，差点没坐回椅子上。
室友立刻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情况？！
江衍？！
他怎么会找你？
还给你拿书？
补课？
什么利息？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林溪有气无力地趴倒在桌上，把滚烫的脸颊贴上冰凉的书本塑料膜。
“别问，”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生无可恋，“问就是……高数害人。”
晚饭食不知味。
林溪磨磨蹭蹭地爬到图书馆三楼时，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正好敛入地平线。
窗边亮起了柔和的灯，那个身影己经在了。
他坐在昨天那个位置，面前摊开着书和笔记，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正在查资料。
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目光相触，林溪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他朝她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空位。
林溪挪过去，放下书包和书，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哪里不会？”
他开门见山，指尖点了点她带来的高数书，语气平常得像真的是来纯补课的。
林溪愣愣地翻开第一章，指着一个基础概念：“……这个，就不太懂。”
江衍扫了一眼，拿起笔，抽过一张草稿纸：“这里，其实很简单……”他讲题的时候，语气平静，条理清晰，没有任何调侃或者玩笑的意思，仿佛下午那个说着“利息先欠着”的人不是他。
林溪一开始还心神不宁，但很快就被他带入节奏。
他讲题的方式很特别，深入浅出，往往能一眼看穿她卡壳的关键点，三言两语就让她茅塞顿开。
她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偶尔提出疑问，他也会耐心解答。
时间在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低低的讲解声中悄然流逝。
首到林溪彻底弄懂了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难点，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轻松表情时，江衍放下了笔。
“懂了？”
他问。
“嗯！”
林溪用力点头，眼睛因为弄懂知识而亮晶晶的，暂时忘了眼前的“危险”人物，“原来是这样！
你讲得比老师还好懂！”
江衍看着她毫不设防的、带着点崇拜的眼神，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他身体忽然向前倾，越过桌面堆积的书本，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灯光被他挡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林溪脸上的笑容僵住，呼吸一滞。
他靠得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细碎的光点和自己骤然缩小的倒影。
“第一个知识点，讲完了。”
他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磨人的磁性。
“所以，”他微顿，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因为紧张而变得红润的唇上，像羽毛轻轻扫过，“现在，该收点利息了，学姐。”
林溪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看着他越靠越近，大脑一片空白，连躲闪都忘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鼻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