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热风像是烧红的刀子,刮在皮肤上生疼。
陈默压了压头上的黑色运动帽帽檐,一双小而锐利的眼睛,像沙漠里的沙鼠,狡黠地扫视着“海神湖景区汽车站”里每一个潜在的“肥羊”。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劣质喇叭的滋啦声,还有那股混合着汗味、沙尘和汽油的独特气味。
“……有需要兑换现金的乘客,请到售票处办理。”
乘务员的广播声仿佛天籁,让陈默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信号不好?电子支付不便?太好了!
这意味着这些游客,尤其是那些看着就不差钱的主,口袋里必定揣着不少现钞。
“赌对了。”他心里窃喜,一股熟悉的、只有即将得手时才会有的兴奋感窜上脊背。不枉他坐了两天的绿皮火车,晃荡到这个地图上都难找的偏僻角落。
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发一笔横财,兴奋的将车票递给检票员,踏上了那辆看起来饱经风沙、漆面斑驳的大巴车。随手将那个没什么分量、只装着几件换洗衣服的背包扔在邻座,一***坐下。帽檐往下狠狠一拉,遮住大半张脸,假装入睡。
车窗外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金色巨浪。风卷起沙粒,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催促。远处,一片巨大的湖泊如同被误置的深蓝色宝石,突兀地镶嵌在无垠的荒漠之中,几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渔民正驾着小船在湖中忙碌,点缀着这片死寂的黄。
“海神湖到了,请各位乘客下车。祝您游玩愉快。请注意,晚上风沙大,而且这里没有住宿的地方,末班车发车时间为晚上18:00,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广播响起,陈默应声而起,睁开眼睛,准备干活。刚一下车,景区门口的喧闹声和裹挟着沙子的热浪席卷而来,让他好好了感受了一把沙漠的滋味。时辰尚早,但举着手机、***杆的游客早已挤成了一锅粥,吵吵嚷嚷,少说也有几百人。
景区入口处,一块巨大的“海神大殿”石牌坊巍然矗立,上面雕刻的海蛇图案在毒辣的阳光下闪着一种诡异的光,鳞片纹路里积满了沙粒,像是蒙着一层不祥的死灰。
“妈的,要不是最近风声紧,谁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做活,不过这个人来疯的效应还真是厉害。”陈默心里嘀咕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夹克内衬里的工具。
顺着人工堆砌的沙坡走下,一股浓重、带着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与沙漠的干燥灼热形成诡异对比。陈默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登上层层被游客磨得光滑的石阶,来到一座宏伟的殿宇前。
“各位游客请往这边走!小心脚下沙砾!不要拥挤!大家都能进去!”一个举着橙红色小旗的年轻导游,声音清脆响亮,试图压过人群的嘈杂。
机会来了。陈默眼珠一转,身体像泥鳅一样,迅速而自然地混入了这个旅游团的人群中。他将黑色帽檐压得更低,口罩拉起,只露出一双贼溜溜不停扫视的眼睛,寻找着最合适的猎物。左手插在兜里,指尖熟练地、几乎本能地摩挲着那几片经过特殊打磨、锋利无比的刀片和镊子,冰凉的触感让他安心。右手则若无其事地攥着一个巴掌大的皮质工具包,里面装着七根不同型号的细铁丝,最细的那根堪比发丝,藏于指甲缝里神仙难辨。
“我们现在要参观的海神大殿,可不是普通古迹!”导游小赵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在殿宇的回音和游客的喧闹中有些模糊失真,“它被埋在沙漠底下整整一千年!十几年前一场特大沙暴吹走了表层沙丘,才露出殿顶残破的琉璃瓦!据说当时一支地质队正巧在这里考察,发现了遗迹,立即上报了。不过啊,考古队清理的过程中,可是发生过好多怪事呢。”
“这个我也听说过,第一天挖掘好像就有人失踪了是吧?”一个游客搭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猎奇的兴奋。
“是的,是的,”小赵见成功引起了注意,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神秘色彩,“还不止呢,晚上守夜的人经常听到殿里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唱歌……还有人在殿外发现了从来没见过的海蛇,有两个头的!”
人群里立刻发出一阵低低的、混杂着恐惧和***的惊叹。有游客兴奋地举高手机录制视频,也有人紧张地攥紧了同伴的手。一个戴着劳力士、披着真丝披肩的富婆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躲闪着石牌上的海蛇图案,低声对身边的助理抱怨:“怎么这么瘆人啊?早知道是这么个地方,我就不来了。”身边的年轻助理连忙低声劝说:“姐,这可是最新的网红打卡点,神秘着呢!拍了照发朋友圈,肯定爆赞,咱们公司的热度又能上一波。”
陈默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说毫无兴趣,甚至有点想笑。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在人群中扫描、评估:那个穿着阿玛尼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包体鼓囊,不时下意识地用手去触摸确认,显然里面有贵重物品;那个背着***版潮流双肩包的大学生,正靠在斑驳的柱子上全神贯注地刷手机,背包拉链居然没完全闭合,露出了平板电脑的一角;还有那个富婆,手腕上的金劳熠熠生辉,但表链却意外地有些宽松,真是暴殄天物……
小赵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气氛,举着小旗率先走入殿内。
“大家请看这殿门!”小赵指向那两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门上缠绕雕刻的海蛇图案栩栩如生,鳞片间不知用何种材料嵌着暗红色的斑点,似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虽然海神殿被挖掘出来时,早已残破不堪,但这些壁画和浮雕原汁原味的!专家检测过,这门的木质和工艺是唐代的,但浮雕风格却是更早的南北朝时期的!更神奇的是,这些墨的色泽和漆面历经千年竟然还如此鲜艳!大家注意看海蛇的眼睛——”
小赵故意停顿,吊足了胃口:“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它在死死盯着你!”
游客们纷纷被吸引,凑近观察,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陈默却趁机后退两步,将自己隐入人群的阴影里。殿内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刚踏入就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缠绕上后颈,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墙壁上斑驳的海蛇浮雕在无数手机灯光的晃动下,光影交错,仿佛真的在微微蠕动。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那个大学生身边,身体遮挡住他人的视线,左手指尖捏着刀片灵巧地探入背包开口——指尖立刻触到了真皮钱包的质感,厚度显示里面至少装有三千现金。细长的镊子轻夹钱包边缘,手腕一抖,往外一带,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只是一阵微风拂过。钱包刚入手心,就被他顺势滑进连帽衫内侧的暗袋,那暗袋巧妙贴着腰腹,拉链藏在缝线里,除非贴身搜身,否则绝难发现。
得手后,迅速退到一旁人少的角落,背过身,像是整理衣服,飞快地打开钱包,抽出一小沓现金,然后将钱包恢复原状。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规矩”:盗亦有道,只取部分现金。手机、身份证、银行卡这些证件,他从来不碰。倒不是多么高尚,一是风险太高,二是麻烦,容易把人逼上绝路。这规矩也让他在“行内”被嘲笑“胆小鬼”、“不成器”,但他靠着这份“谨慎”,倒也混到了今天。
收拾妥当,再次接近那名大学生,趁着对方高举手机寻找角度拍摄浮雕的间隙,镊子再次出动,将钱包轻轻塞回背包原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神不知鬼不觉。
“各位请看这边的展柜!”小赵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人群引向大殿一侧。“这里陈列的是前几年无意间在殿内暗格里发现的玉佩,上面刻的海神图案与我们脚下地板上的浮雕能完美拼接!这也是此地得名‘海神’的重要原因。说到这个,大家可知我们国家有东海、南海、北海,为何独缺西海吗?”
看着忙于拍照、直播和交头接耳的游客,小赵露出招牌式的神秘微笑,自顾自继续讲解:“有人说青海湖便是古西海,也有人说西海是因地质运动消失了。但我们这里有个更古老的传说……”
“相传上古时期,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败后怒撞不周山,导致天柱折,地维绝。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后天倾西北,地陷东南,随着地势抬高,西海逐渐缩小但并未完全消失,成为了沙漠中的海子,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海神湖。但它的实际面积远不止如此,地质探测表明,沙地下面的地下湖面积超过200平方公里……而且它就像钱塘江一样有潮涨潮落,当前季节正是潮水最大的时候。大家来得刚刚好,我们得到通知,今天就有大潮,下午两点开始涨潮,预计三点左右到达***,幸运的话能看到海神殿被湖水完全包围的奇景,届时殿基的孔缝中还会因为水流冲击,传出非常悦耳的音乐,被称为‘海神吟’……”
“纯属扯淡,神话传说和现实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导游。”一个看起来颇有学识的中年男人不满地低声抱怨,推了推眼镜。
“好啦好啦,出来玩别那么较真行吗?开心一点!你看那边卖的纪念品,把这个海蛇做得还挺萌萌哒,给我买个呗?”同行的妇女挽着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牢骚,指向旁边的小摊。
时间在喧嚣中飞逝,转眼已近正午。陈默在旁边的小摊买了点烤馕和矿泉水,悠闲地靠在海神殿外围的石栏上,望着开始起风的湖面。这里的游客如流水,一批批因未见奇观而失望离去,又有一批批带着新鲜感不断涌入。只有那些坚信传说、期待观潮或听音乐的游客找了阴凉地方静静等待。
陈默颇为自得地盘点着收获——,期间似乎有人隐约察觉钱财有失,但人潮汹涌,互相挤撞,最终都狐疑地摸摸口袋,不了了之。这种控制风险、细水长流的方式,让他感觉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