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雪粒还在从楼顶的茅草缝里往下掉，落在石垣的粗布短褐上，瞬间融成一小片湿痕。
他的咳嗽声比刚才更重了，每咳一次，肩膀就剧烈地抖一下，左手紧紧按着胸口，脸色白得像庙外的积雪，只有嘴唇泛着一点不正常的红 —— 那是高烧烧出来的。
阿荔己经把断刃刀握得更紧了，刀刃对着苏晓，却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石垣，眼里的警惕慢慢掺了些慌乱。
“你别过来！”
她朝苏晓喊，声音却没刚才那么硬，“石垣哥病着，你要是敢害他，我……” 话没说完，石垣又一阵猛咳，咳得几乎喘不上气，阿荔的声音立刻软了下去，带着哭腔蹲到石垣身边，“石垣哥，你再撑撑，等雪小了我就去给你找草药……”苏晓站在原地没动，冷风从庙门的破洞灌进来，刮得她脸颊发疼，可她更在意石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 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每一下都带着撕裂感。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书包侧袋里装着薄荷糖，上周班里同学感冒咳嗽，她还分过几颗，记得那清凉的味道能暂时压下喉咙的灼痛。
“我能帮他。”
苏晓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放得很轻，怕再吓到阿荔，“我有能让他不那么咳的东西，不是毒物，你看 ——” 她慢慢抬起手，手心朝上，示意自己没带武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书包拉链。
书包里的东西晃了晃，课本、笔记本、笔袋，还有用透明糖纸包着的薄荷糖，在昏暗的庙里闪着一点细碎的光。
阿荔的刀又往前递了递：“别耍花样！
我们中山国不兴你们外邦人的古怪东西！”
“阿荔。”
石垣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让她…… 拿过来看看。”
他咳着抬起眼，看向苏晓的书包，目光落在那包薄荷糖上，“若真是毒物，我…… 我还能挡着。”
阿荔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还是慢慢收回了刀，却没完全放下，依旧站在石垣身前，像只护崽的小兽。
苏晓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从书包侧袋里摸出薄荷糖，拆开包装纸 —— 透明的糖纸在手里沙沙响，阿荔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小声嘀咕：“这纸怎么这么亮？”
苏晓没解释，捏起一颗淡绿色的薄荷糖，慢慢递到石垣面前：“把这个含在嘴里，能缓解咳嗽，你试试。”
石垣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儿，糖块上还沾着点糖霜，在应急灯似的天光下泛着微光。
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尖因为高烧有些发颤，轻轻接过薄荷糖，没立刻放进嘴里，反而凑到鼻尖闻了闻 —— 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像夏天山里的泉水，带着点草木香，一点也不像毒物。
“石垣哥，别吃！”
阿荔伸手想拦，却被石垣摇了摇头制止了。
他把薄荷糖放进嘴里，刚碰到舌尖，一股凉意就顺着味蕾漫开，像细小的冰流，慢慢滑进喉咙里。
原本像被火燎似的喉咙，突然像是被冰水浇过一样，灼痛感瞬间退下去大半，连咳嗽的冲动都轻了不少。
石垣愣了愣，忍不住又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这…… 这东西竟有这般奇效？”
他看向苏晓的眼神里，警惕少了些，多了点好奇和感激。
阿荔也看呆了，凑到石垣身边：“石垣哥，你不咳了？
真的不咳了？”
石垣点点头，嘴角难得牵起一点浅淡的笑意：“好多了，喉咙不疼了。”
苏晓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松了口气，也笑了：“这叫薄荷糖，我们那边的人感冒咳嗽时都会吃。
我这里还有几颗，都给你们吧。”
她把剩下的薄荷糖都倒出来，放在石垣手边的石头上，糖纸叠好放进自己口袋里 —— 她怕这现代的东西太扎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荔看着石头上的薄荷糖，又看了看苏晓，慢慢把断刃刀收了起来，插在腰后的布带里。
她走到苏晓身边，小声说：“刚才……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赵三派来的人。”
“赵三是谁？”
苏晓问。
石垣接过话，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是守墓官的手下，总找我们麻烦。
曼爷爷去世后，他就总说我们凑不齐祭鱼，要把阿荔流放……” 他说道 “曼爷爷”，眼神暗了暗，左手轻轻摸了摸身边的一块旧锄头 —— 那是曼生前用的，木柄上还刻着 “曼” 字。
苏晓这才明白，他们刚才那么警惕，是因为一首被人刁难。
她看了看破庙里空荡荡的角落，除了一堆快灭的柴火，就只有石垣和阿荔身上的旧衣服，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她想起自己羽绒服还在书包里，刚才光顾着拿薄荷糖，忘了拿出来，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你们冷不冷？”
苏晓拉开书包，把里面的羽绒服拿出来 —— 淡粉色的面料在昏暗的庙里格外显眼，阿荔 “呀” 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这衣服怎么这么软？
颜色也这么怪？”
“这是羽绒服，很暖和，” 苏晓把羽绒服递到阿荔手里，“你给石垣披上吧，他在发烧，不能再着凉了。”
阿荔犹豫着接过羽绒服，指尖碰到面料时，惊讶地 “哇” 了一声：“好软！
比我们的麻布暖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帮石垣披上，羽绒服的长度刚好盖到石垣的膝盖，把他受伤的右手也裹在了里面。
石垣愣了愣，低头摸了摸羽绒服的面料，又抬头看向苏晓，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 像是卸下了一层防备，多了点真心的感激。
“你…… 为什么要帮我们？”
石垣问，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苏晓想了想，指了指庙外漫天的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来了，现在无依无靠，你们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而且，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生病难受，也不想看到阿荔被流放。”
她说的是实话，可心里还有半句没说 —— 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里，和那块刻着 “后世子君” 的石板，和眼前这两个人，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石垣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若你无恶意，便在这破庙里暂避吧。
雪停之前，外面不安全，守墓官的人还会来巡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叫石垣，她是阿荔，曼爷爷的孙女。”
“我叫苏晓。”
苏晓笑了笑，在石垣身边的干草堆上坐下，伸手添了点柴火 —— 火苗 “噼啪” 响了两声，把破庙里的寒意驱散了些。
阿荔己经拿着薄荷糖，蹲在柴火边研究了，时不时抬头问苏晓 “这糖是用什么做的你们那边冬天也这么冷吗”。
石垣靠在墙上，裹着暖和的羽绒服，咳嗽声越来越少，脸色也慢慢好了些。
苏晓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忽然觉得安定了些 ——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但至少现在，她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处，也初步获得了这两个战国人的信任。
她摸了摸口袋里叠好的糖纸，又看了看石垣身上的羽绒服，忽然想起展柜里的那块刻字石 —— 不知道这块石头，会不会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会不会有一天，能再把她送回去？
正想着，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带着不耐烦：“刚才好像看到这边有动静，进去看看！”
石垣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猛地坐首身体，对苏晓和阿荔比了个 “嘘” 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是守墓官的人，快躲到后面的柴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