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01，青铜门缝。
潮湿的酒浆味扑面而来，像三千年前祭典被打翻的最后一壶秬鬯，至今未干。
沈砚跨过第十一层土阶，鞋底刚触及门槛，铜门内忽传“嗒”一声轻响——仿佛有人把手指放在铜镜背面，轻轻弹了一下。
琥珀光顺着门缝倾泻，照亮他脚边一块半嵌泥土的铜砖。
砖面浮雕一只张口饕餮，唇角残留暗红色沉淀。
沈砚蹲下，用毛刷扫去浮土，瞳孔猛地收缩：铜砖边缘刻着两行金文，与残简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土德载纳，金德为钥；钥失则门噬。
“老桂在后面低声咒骂：“又是钥匙……守陵人祖训里最要命的两字。”
嬴锋把M3000冲.锋.枪背到身后，抬手示意止步。
“先别动砖，里面可能有‘舌钥’机关。”
说着，他从战术背包抽出一根碳纤维探杆，前端包胶，缓缓探向饕餮口。
223:07。
探杆刚碰到唇口，铜砖内部传出齿轮咬合声。
饕餮舌头忽然翻起，露出一枚圆孔，孔径与之前门底弹出的“铜舌眼”完全一致。
嬴锋与沈砚对视一眼——“要再献一次血。”
老桂却拦住：“这次不是血，是‘气’。
金德之气。”
他解释：铜舌机关分两段，第一段认血脉，开裂缝；第二段认气息，决定门缝能否继续扩张。
“把金德者的呼息灌进去，砖舌才会彻底降下，让出通道。”
沈砚皱眉：“怎么灌？
用嘴吹？”
“用鼻吸，用嘴送，三息，不快不慢。”
老桂看向嬴锋，“少主，你来。”
嬴锋没犹豫，摘下面罩，俯身贴近饕餮口。
夜视仪里，他的呼吸节奏瞬间降到每分钟六拍——这是特种部队的水下闭气训练法，三长两短，一呼一吸如秒表。
第三息出口，铜砖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饕餮舌整个沉下去，砖面与门槛平齐，露出下方黑洞。
洞里竖着一排铜齿轮，齿槽间填满青金色细沙，像被时间磨碎的星辰。
323:14。
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嚓——嚓——”金属脚步。
门缝随之扩大，从三指到半掌，再到能容一人侧身。
琥珀光里，一条向下的铜阶显露，每一级都雕着云雷纹，边缘嵌薄金。
沈砚数了一下，仍是十一级，却全部倒悬，像被翻转的棺材板。
老桂脸色更难看：“倒阶葬，王者罚地，上下颠倒，活人莫近。”
说话间，铜阶尽头的黑暗里，忽有液体滴落声——“嗒、嗒、嗒”，节奏精准，像古老滴漏。
嬴锋抬手，让红外探测仪扫过去，屏幕却出现一片雪花。
“信号被屏蔽，下面有强磁场。”
沈砚打开气体检测仪，氧气浓度20.8%，正常；可挥发性有机化合物指针瞬间爆表，发出尖锐蜂鸣。
“是酒浆，高纯度，三千年前封存的秬鬯挥发。”
老桂从包里掏出三枚铜镜，一人一枚挂在胸前。
“守陵人规矩：倒阶行，须以镜照面，防魂魄倒置。”
沈砚失笑：“迷信。”
“你马上会感谢这迷信。”
423:21。
三人侧身穿过门缝，一踏上倒悬的第一级铜阶，身体同时猛地一沉——重力像被拧了180度，脚底变成头顶，心脏倒涌，血液全往颅顶冲。
沈砚眼前发黑，耳边嗡鸣，整个人几乎翻倒。
胸前铜镜忽然“嗡”地一声，镜面泛起蓝光，照出他倒立的影子。
影子在镜里是正的——脑袋在上，双脚在下，仿佛镜子替他们承担了重力翻转。
沈砚愣了半秒，立刻明白：“镜面对称，抵消了体感倒置！
这是古代‘镜像力’机关。”
他死死抓住铜镜，咬牙往下走。
每一步，铜阶都发出“咚”的一声，像踩在巨鼓背面。
十一级，十一声鼓点，三人终于踏上一处平台。
523:28。
平台呈圆形，首径约十米，地面整铸成一张巨大饕餮面，獠牙高翘，牙尖正好抵住众人鞋底。
饕餮眉心嵌着一块透明琥珀，拳头大，内部封存一缕暗红——像凝固的血，又像微型闪电。
琥珀下方，铜地板裂开六瓣，呈花瓣形，每瓣内侧刻着金文：”金“”木“”水“”火“”土“（己模糊）以及一个空白的”？
“。
老桂低声道：“五行缺德，第六瓣等人填。”
沈砚蹲下，用指腹丈量空白瓣槽——尺寸与残简厚度完全一致。
他心跳骤停：“残简就是钥匙，要填进去。”
可残简还在地面背包里，而铜门在头顶己发出闭合声——“咔嗒、咔嗒”，像有人拧紧巨大发条。
623:33。
平台边缘，升起一圈铜壁，把三人困在饕餮面内。
壁顶缓缓下降，带着齿轮尖啸。
嬴锋抬枪扫射，火星西溅，铜壁只留浅浅白痕。
“壁厚八毫米，高碳铜，子弹打***。”
沈砚快速估算下降速度：“一分二十秒后，我们会被压成肉饼。”
老桂看向琥珀：“除非有人填瓣，让机关重新认主。”
“填什么？”
“最珍贵之物。”
老桂苦笑，摘下胸前铜镜，扔进空白瓣槽。
镜面瞬间碎成铜粉，瓣槽却毫无反应。
“不够珍贵。”
沈砚看向自己左手，还缠着刚割过的绷带。
他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抽出——那是他十年田野笔记，包含十几篇未发表论文。
“知识若死，一文不值。”
他闭眼，把整本笔记塞进槽口。
瓣槽泛起灰光，却立刻熄灭。
机关不认。
铜壁己降到头顶一米五，空气变得稀薄。
723:38。
嬴锋忽然抬手，把夜视仪砸得粉碎，碎片扔进槽里。
夜视仪是他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灰光再闪，依旧熄灭。
老桂跪地，喃喃：“要更珍贵……”嬴锋看向沈砚，右眼血红，却带着笑。
“知识、记忆都试过了，那就试试——命。”
他说着，拔出匕首，横在自己左腕。
“守陵人血脉，金德为钥，够不够？”
沈砚扑过去抢刀，却被他反手推开。
血线飞溅，落在空白瓣槽，像一簇赤色烟火。
槽底瞬间亮起金红双色光，沿着饕餮纹疯狂蔓延。
头顶铜壁戛然而止，距离三人头皮只剩二十厘米。
琥珀内的那缕暗红，猛地炸开，化成无数细小光丝，顺着血光流入槽底。
平台剧烈震动，饕餮面缓缓下沉，露出下方黑洞。
洞壁是旋转的铜阶，这一次，不再倒悬，而是正常向上。
像一条从地心伸出的舌头，邀请他们走进更深的喉咙。
823:42。
血失过多的嬴锋脚下一软，被沈砚一把架住。
老桂用纱布死死勒住他手腕，声音发颤：“少主，再流一滴，你就得留在这儿陪葬。”
嬴锋却笑，脸色苍白，目光亮得吓人。
“放心，我死不了……门还没吃饱。”
沈砚心里一凛，抬头看向那条旋转铜阶——阶尽头，黑暗里，有琥珀光一闪一闪，像一颗等待移植的心脏。
他忽然明白：刚才献出去的，只是首付；真正的祭品，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第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