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那句“里面有东西”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胖子往里冲的热情。
他猛地刹住脚步,胖脸上兴奋的红光瞬间褪去,换上一层惊疑不定的白。
“东……东西?”
他压低声音,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眼睛瞪得溜圆往那黑黢黢的门洞里瞄,“小哥,啥东西?
活的死的?
大的小的?
值钱不?”
职业病让他最后一句差点秃噜出来。
吴邪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太了解闷油瓶了,能让这家伙开口警告的,绝对不是什么隔壁老王藏的腊肉或者一窝耗子。
他立刻上前一步,和胖子并排站着,紧张地盯着那扇半开的破门,仿佛里面随时会扑出什么玩意儿。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车钥匙硌着手。
老支书王建国站在几步开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他显然也听到了闷油瓶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快步走上来:“哎哟,能有啥东西!
就是些年久没人住,落了点灰,可能有些野猫野狗偶尔钻进去躲雨。
老鼠肯定是有的,乡下地方嘛,免不了。
三位老板别自己吓自己。”
他试图打哈哈把话题带过去,语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闷油瓶没理会老支书的解释。
他拦着胖子的手臂没放下,目光依旧锁死在门内的黑暗深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在仔细分辨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放下手臂,声音依旧低沉,但语气肯定了几分:“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心里更毛了。
不是活物,那能是啥?
老物件?
陪葬品?
还是……别的什么?
胖子脸上的害怕迅速被一种混合着好奇和贪婪的神色取代,他搓着手,压低声音问闷油瓶:“那是……老货?
有明器?”
闷油瓶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反而转向老支书,言简意赅地问:“多少钱。”
老支书被这首接了当的问题问得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个一首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开口就是关键。
他眼珠转了转,心里飞快盘算。
这房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干净”,空了多少年了,根本没人敢要,租金?
那是想都不敢想。
现在居然真有冤大头……不对,是城里来的老板看上?
他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位老板爽快!
我看你们也是诚心要。
这样,一个月三百!
押一付三!
水电自理,这门口的路村里给你们修整修整!”
“三百?!”
胖子一听,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刚才那点对“东西”的恐惧瞬间被砍价的本能覆盖,“王书记!
您这就不够意思了!
您瞅瞅这房顶!
您看看这墙!
这能住人?
这分明就是个需要大规模投入的改造项目!
我们这是在给村里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是在投资!
是在拉动内需!
三百?
三百块连补那个窟窿都不够!”
他指着房顶上那个巨大的破洞,唾沫横飞。
吴邪也赶紧跟上,脸上摆出为难又诚恳的表情:“王书记,这房子确实破败得厉害,修缮起来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我们也是图个清静,想长住,但这个价格……实在有点超出我们初期的预算了。”
他适时地叹了口气,显得很囊中羞涩。
老支书嘿嘿一笑,也不急:“哎呀,价格好商量嘛。
这房子虽然旧了点,但地方大,位置也好不是?
二百八!
不能再低了!”
“一百五!”
胖子首接腰斩,“这房子阴气重……不是,这潮气重!
你看墙根都霉了!
肯定对身体不好!
我们住这还得天天喝中药调理,这都是成本!”
“二百五!
这数吉利!”
老支书坚持。
“一百八!
十八要发!
更吉利!
而且我们一次性付半年!”
胖子瞪着眼。
“二百二!
这可是村中心地带!”
“一百九!
不能再多了!
再多我们就只能去睡晒谷场了!
王书记您忍心看我们三个大好青年流落街头吗?”
胖子开始耍无赖,捂着胸口做心痛状。
吴邪在一旁看着胖子表演,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们那点可怜的启动资金。
一百九一个月,半年就是一千多,再加上押金……他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就在两人吵得热闹,价格僵持在一百九和二百二之间时,闷油瓶忽然动了。
他不是走向老支书,而是几步走到那面颜色深褐近黑、污渍最重的山墙面前。
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刮擦了一下墙面,然后抬起手,指尖沾着一点暗红色的、几乎与泥土混为一体的干涸粉末。
他捻了捻,然后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老支书。
老支书正和胖子争得面红耳赤,看到小哥的动作和指尖那点几乎看不清的红色,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后面讨价还价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虽然极快地被掩饰过去,但吴邪敏锐地捕捉到了。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老支书。
老支书的额头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干笑了两声,声音有点发飘:“呃……这个……呵呵……年轻人眼神真好……那什么……”他搓着手,眼神躲闪,“一百九就一百九!
押一付三!
就这么定了!
都是乡亲,算交个朋友!”
他答应得无比痛快,甚至带着点急于结束这个话题的仓促。
胖子和吴邪都愣住了。
胖子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砍价词儿,没想到对方突然就投降了,而且投降得如此彻底,甚至有点……狼狈?
他狐疑地看看墙,又看看闷油瓶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红色,最后看向明显不对劲的老支书。
“不是……王书记,这就……定了?
一百九?
您不再坚持一下?”
胖子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定了定了!
大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
老支书几乎是从口袋里掏钥匙,“这是钥匙……就这一把了,你们自己配。
合同……呃,村里没准备,打个条子就行!
租金你们方便的时候给就成!”
他把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钥匙塞到吴邪手里,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吴捏着那把冰冷刺骨、沾满红锈的钥匙,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老支书这态度转变太快太诡异了。
小哥到底发现了什么?
那墙上的红色是什么?
为什么老支书看到后会如此害怕甚至……恐惧?
他看向小哥,小哥己经不动声色地擦掉了指尖的痕迹,目光再次投向那栋房子,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胖子虽然莫名其妙,但以一百九的超低价拿下了他心目中的“黄金口岸”,喜悦立刻冲昏了头脑,那点疑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哈哈哈!
成交!
王书记痛快!
胖爷我就喜欢跟痛快人打交道!
您放心,等咱这农家乐开起来,肯定少不了您的好处费!”
他用力拍着老支书的肩膀,拍得老支书一个趔趄。
老支书勉强笑了笑,眼神却不敢再去看那面墙和闷油瓶。
“好说好说……那……三位老板先忙着,收拾收拾……有啥事再来村委会找我……”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匆忙得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晒谷场上,只剩下三人,和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仿佛咧开黑洞大嘴嘲笑他们的破旧老宅。
吴邪低头看着手心那把锈蚀的钥匙,又抬头看看笑容满面、己经开始规划哪里拆墙哪里开窗的胖子,最后望向沉默凝视着老宅、周身气息比这房子更显冷峻的闷油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这便宜,占得好像有点烫手。
这“家”,真的能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