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西周是冰冷与黑暗的包裹。
最后残存的记忆是电脑屏幕上炸开的绚烂烟花，系统浮夸的恭喜公告，还有九尾狐仙苏玖立绘那抹最终释然、美得惊心动魄的微笑。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将他彻底吞没。
他趴在键盘上，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后的第一个觉。
眼皮重若千斤，挣扎着，勉强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柔和。
鼻腔里钻进的不是泡面桶和电子产品的焦糊味，而是一种清冷的、带着淡淡甜意的幽香，像是月夜下雪地里悄然绽放的寒梅。
身下触感柔软丝滑，绝非他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
张欣猛地彻底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玄木雕花的床顶，繁复的云纹与狐形图案交错，透着古拙神秘的气息。
轻纱幔帐自西周垂下，如烟似雾，随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拂动，蹭过脸颊，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窗外，一弯银钩似的新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泠泠洒落，将房间内古色古香的陈设蒙上一层朦胧而梦幻的银边。
白玉瓶、紫铜香炉、水墨屏风上绣着云雾缭绕的仙山青峦……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得远超现实，每一件物品都氤氲着淡淡的灵光。
不，这根本就不是现实。
这是他玩了整整三年，每一个角落、每一段代码、每一个NPC台词都几乎烂熟于心的——《万妖谱》的世界！
这房间，这布置，分明就是游戏主线通关后，玩家角色在青丘之国的专属婚房！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鼓，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血液轰的一声涌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是梦？
熬夜过度出现的幻觉？
还是……他猛地坐起身，丝绸薄被从身上滑落。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同样质料精良、绣着暗纹的红色中衣。
这不是他的睡衣。
他抬起手，这双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下蕴含着某种陌生的力量感，绝非他那个天天敲键盘、吃泡面的宅男身体。
冰冷的恐惧和荒诞的激动交织成一股麻绳，死死绞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此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张欣全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扭过头。
床沿边，正坐着一个人。
月光似乎格外偏爱她，清辉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完美轮廓。
一袭极致繁复华美的大红嫁衣，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纹与浩瀚云海，映衬得她***在外的肌肤胜雪，欺霜赛月。
墨玉般的长发绾成流云髻，斜插一支衔珠凤钗，细碎的珍珠流苏在她颊边轻轻晃动，摇曳生姿。
而她的脸……张欣屏住了呼吸，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那是用尽世上所有赞美之词也无法形容其万一的容颜，是他在屏幕另一端痴迷了无数个日夜，反复截图保存，刻画在灵魂里的模样——苏玖。
《万妖谱》中最神秘、最强大、也是最难以企及的存在，九尾天狐，青丘之主。
此刻，她正微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在她吹弹可破的如玉脸颊上投下小片诱人遐想的阴影。
那双在游戏里顾盼间便能倾倒众生、时而妩媚时而杀机凛然的狐狸眼，此刻被恰到好处地遮掩着，只余下一种近乎纯然的羞涩。
她的双手优雅地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缩，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整个场景美得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静谧，梦幻，不真实。
张欣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接收到的任何信息。
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看到那双完美无瑕的红唇轻轻开启，吐出一缕带着兰麝清香的气息。
“夫君，”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春涧融冰，滴落在他的心尖上，激起一阵战栗，“你醒了。”
张欣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玖抬起眼眸，快速地、含羞带怯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
那一瞬间的眼波流转，几乎让张欣的灵魂都为之出窍。
“春宵……”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脸颊上飞起两抹动人的红晕，“……值千金。
夫君，我们……何时安歇？”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精准地劈中了张欣的天灵盖。
游戏里，这是新婚剧情线的标志性开场白之一！
接下来本该是玩家选择互动选项推进剧情的时候！
可他根本不是那个打通了游戏的“玩家角色”！
他是张欣！
一个刚刚还趴在电脑前、眼下布满黑眼圈的普通人类！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他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你…我……这不对……我不是……”话语卡在喉咙里，混乱不堪。
就在他语无伦次的瞬间，一道冰冷、僵硬、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响！
叮。
系统提示。
检测到关键NPC：苏玖（九尾狐仙）。
当前好感度：99%。
警告：最终阶段好感度提升条件触发。
达成100%好感度所需条件：以命相抵。
请宿主谨慎选择。
冰冷的提示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张欣的神经。
99%？
以命相抵？！
开什么玩笑！
这破系统是哪个疯子设计的？！
肝度爆表也就算了，最后还要献祭一条命？！
这根本就不是隐藏结局，是死亡结局吧！
巨大的恐惧和被戏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最初的惊艳和茫然，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惧。
眼前的绝色狐仙，从他醒来那一刻起就表现出的所有羞涩和温柔，在这一刻被这该死的系统提示蒙上了一层极度危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色彩。
那99%的好感度，像是一个嘲讽的陷阱。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穿越进来，根本不是来享受胜利果实的，而是来送人头的？
就在他心神剧震，完全无法思考的这一刻——原本低眉顺眼、一副新娘娇羞模样的苏玖，忽然动了。
她毫无征兆地倾身向前，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咫尺的距离。
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猛地逼近，占据了张欣全部的视野。
先前那抹动人的羞红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冰冷诡异的似笑非笑。
温热的、带着她独特馥郁馨香的气息，羽毛般拂过张欣的耳廓。
然后，他听到她那把能令众生沉醉的嗓音，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说一句情话般的语调，低低地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以为，披了张皮囊，换了点魂火，我就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了吗？”
“我亲爱的……‘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