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光芒己经消散殆尽，只留下独自在风中凌乱。
说好的威严慈悲、俯瞰众生呢？
说好的她一献祭，对方就立刻神力全开、奔赴战场呢？
这懵懂茫然喊着饿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刚睡醒找不到北的邻家漂亮姐姐？
还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可能连筷子都不会用的！
巨大的反差让春华的脑子都快打结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唤醒神明的场面，甚至包括自己祭品不合格被神明一巴掌拍飞的惨烈结局，唯独没想过是这种！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麻时，那位神明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力道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依旧纯净地望着她，重复道：“饿……”这一声，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在了春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点因为计划被打乱而产生的无措和荒谬感，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不忍。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谁能狠得下心说“我是来送死让你干活”的？
更何况，长老们推测封印至少还能再支撑一年。
一年……时间好像还够？
一个冲动又大胆的念头猛地窜进春华的脑海：既然曦神大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像一张白纸，那……那我是不是可以，先带她去看看这个世界？
让她看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看看人间烟火，市井繁华；看看那些她曾经守护、或许己然忘却的美好。
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值得她再次出手守护。
然后……然后再带她回到这里，或者去往封印核心的永夜湖。
届时，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和力量，自然最好。
如果还没有……那自己再履行最初的使命，献祭自己来唤醒她。
至少，让她在“醒来”后，记得的不是冰冷的祭坛和一個陌生修士的死亡，而是这个世界的温暖与鲜活。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迅速扎根、蔓延，带着一种近乎救赎般的使命感，压过了原本悲壮的牺牲自己、拯救苍生的决心。
春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温暖、更无害，她放缓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神明配合地露出思考的神情，然后缓缓摇头，眼神依旧茫然，甚至因为“努力思考却想不起”而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委屈。
她伸手指了指春华，语气带着一种本能的依赖：“你……味道，好闻。”
春华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看来是真的失忆了，只凭本能感知到自己的灵气纯净。
太好了（？
）！
计划可行！
“那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春华继续用哄小孩的语气，“去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地方，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东西。”
神明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落入了星辰，她用力地点头，甚至主动往春华身边靠近了一步，裙裾拂过冰冷的祭坛石板，带起细微的声响。
如此轻易就取得了信任……春华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更复杂的情绪。
这位神明……未免也太好骗了点。
幸好遇到的是自己，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保护欲瞬间飙升。
“那我们走吧？”
春华站起身，试探性地伸出手。
神明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她的样子，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她的掌心。
指尖冰凉，细腻如玉。
春华握住她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流淌过心间——她握住的，似乎是苍生的希望，也是一个暂时失落在人间的、需要被引导的纯粹灵魂。
“小心点，跟着我。”
春华引着她，一步步走下祭坛。
神明学得很快，虽然步伐略显僵硬生疏，但并没有出现同手同脚或者被绊倒的情况，只是她的注意力似乎很容易被分散，会时不时地看向天空飘过的云，或是远处冰雪覆盖的山峦，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春华一边小心引路，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先下山找地方填饱肚子，然后慢慢教她常识，再带她游历西方……时间只有一年，得好好规划路线，争取让她体验到最精华的人间美好！
而走在她身侧的神明，目光从远山收回，落在身边这个牵着自己、絮絮叨叨说着“小心石头那边是悬崖”的人族少女身上。
少女的侧脸在极地稀薄的阳光下显得很有活力，眼神清澈，灵气纯净得不像话，心思也几乎全写在了脸上——那是一种混合着使命感、保护欲、还有一点点心虚的复杂情绪。
归曦心想：“如此纯善之魂，确为传承佳选。
女娲血脉，需慈悲，亦需对世间怀有炽热的爱意。
她有此潜质，只是……仍需观察。
正好借着这‘失忆’之举，看她如何引我感知这人间。”
她微微收拢指尖，更真切地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人族特有的生命力。
嗯，这向导手感不错。
这场红尘游历或许会比漫长沉睡更有趣些吧。
至于饿……倒也不全是假装。
沉睡得太久了，汲取天地灵气的神格尚未完全复苏，这具化身确实需要些最基础的给养。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一个想着“带她看遍美好然后赴死”，一个想着“考察向导兼体验生活”，手拉着手，走下了沉寂千年的曦神岭，走向了山脚下那冒着炊烟、代表着纷扰红尘的人间小镇。
春华（信心满满）：放心吧神明大人！
包在我身上！
一定让你体会到人间值得！
归曦（淡然期待）：嗯。
甚好。
且看这人间，是否如记忆中那般值得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