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再度睁开眼时,燥热的气温炙烤般包裹住她,极度缺水的身体令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舌尖卷起的汁液一股脑地溢入唇齿间,像是食物腐烂的味道。
她遮挡住刺眼的阳光,顺势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陈旧的木板上堆积着变质的蔬果,衣衫褴褛的小贩操着难懂的方言竭力吆喝:“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蔬菜唷!”
司辰支起身子躲在小贩身后,借机聚拢着力量。
作为天地间掌管时间的神灵,只需冥想片刻即可恢复正常。
小贩半天没有招揽到一个顾客,还遭了几番路人的冷嘲热讽,心底憋了一团火气。
谢丫暑热病了三天没干活,小贩少赚了好几百文,他将近日的霉运全归结到谢丫身上,张口就是一顿骂:“我养着你就为了让你当少奶奶的吗?
躲在后面偷懒呢,死丫头,给我起来干活!”
小贩见司辰闭目养神的模样,认定了她在偷懒,更是怒火中烧,当即抄家伙正要迎头一棍。
短暂恢复了力量的司辰抬手挡下木棍,琥珀色的眼眸流转,反手将木棍打落,一记横踢结结实实地踹在小贩膝盖骨上方,摔得他嚎啕怒吼。
小贩来不及反应,司辰便欺身抄起木棍抵在小贩咽喉处,低声警告道:“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小贩惊恐地盯着司辰,迫于形势怯懦地点点头,生怕司辰失手。
每每穿梭一方世界时,撕裂时空总会让她流失部分力量,有时会五感尽散,也有时会彻底失去对时间的掌控。
但这次的痛感尚在预料之中,司辰仅仅歇息片刻就恢复至巅峰。
千年前,人皇杀妖皇夺取天眼,借以窥探天机,恰逢看守天门关的上神渡劫之时,人皇与魔界勾结,踩着尸骨铸就的天梯登上神界,欲偷盗天命盘,重建三界秩序。
好在神君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灾祸。
人皇同魔君一道打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得出。
神君震怒,斩断天梯,紧锁天门,命诸神再不得降福人间。
自此人间无法修炼灵气延年益寿,也无仙君下凡降妖除魔,惟有怨气横行,妖物霍乱。
世人皆以为神界己抛弃人间,但缓缓流逝的时间却证明,神界与人间的联系浅薄而坚定。
司辰通过能够映射人间时间走向的天命盘降临世间,只为了更正错误的人生线,避免千年前的惨剧重蹈覆辙。
她的存在,是神界最后一丝的慈悲之心。
在这方世界,谢丫出生时父亲砍柴跌入悬崖横死,母亲又难产去世,徒留她一人。
村民怜惜她,都将她视作亲女。
谢丫为还村民恩情,时常到后山采药摘花。
一日,谢丫被毒蛇咬伤,晕倒在湖泊旁。
故事的发展本应该是无上宗的长老发现了天生剑骨的谢丫并将她带回宗门培养。
在宗门的细心呵护下,谢丫成为一代剑仙,除魔卫道,造福一方百姓。
但不知为何,那日长老并未前来,而是一个小贩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谢丫,将她拐至菱城采生折割。
她被小贩打断了两条腿日复一日地跪在大街上乞讨,坚强的谢丫挺了两个月还是死在了盛暑天。
谢丫死不瞑目,魂魄飘荡在人间,被邪修炼制成邪剑后大开杀戒,最终搅得人间天翻地覆,尸横遍野。
司辰醒来时正是谢丫魂魄被邪修炼制的当日。
谢丫双腿近乎粉碎性骨折,肉体凡胎经不住司辰的力量,眼下仅能维持着正常行走。
小贩挑选贩卖蔬果的地方极佳,后头便是个暗巷,方便巡捕巡查起疑心时偷偷溜走。
暗巷光线昏暗,也是司辰***的好去处。
司辰没有时间与小贩纠缠,当即打晕了他,单手拖着他的身体连同木板车一起丢进巷子里。
木板车顶在小贩身前,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临走前,司辰随手拿起一颗发芽的土豆死死塞进小贩嘴巴里,堵住了他求救的可能。
虽然司辰也可以设下结界,但面对这种***,还是让他多吃吃苦头吧。
眼下,司辰有更重要的事——找到谢丫的魂魄。
俗话说灵肉合一,谢丫的身体与魂魄未分离太久,司辰还能感觉到魂魄的方向。
她顺延着谢丫的气息,很快在城西的角落找到了谢丫的踪迹。
是一家药铺。
司辰抬眼看向药铺的牌匾,烫金的字体龙飞凤舞,右下角还有个不太明显的印章落款。
司辰抬脚跨进药铺里,正记账的掌柜的见她是个瘦弱的幼童,慈蔼地问道:“是来抓药的吗?”
张掌柜合拢账本,行云流水般塞进暗格里,他掸掸袖口的灰尘,走到司辰面前,半蹲下身作势去理司辰凌乱的头发。
司辰不动声色地避开,迎上张掌柜的目光,鼻腔里涌入的药草气味辛辣得令人作呕,但司辰依旧捕捉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铜臭味。
她蹙眉诘问:“暗道在哪里?”
谁不知菱城的济民药铺暗地里做其他见不得光的营生,奈何东家是朝廷里的大官,当地衙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张掌柜阅人无数,眼前的幼童穿着件捉襟见肘的破衣裳,只需一眼便知是个苦命人,指不定是哪个对家哄骗了她来寻衅滋事,无需忌惮。
张掌柜并未回答她,眼睛转溜一圈又换了个态度,他转过身去抿口香茶,嗤笑道:“小姑娘替天行道的话本子看得挺多。”
司辰额间青筋一跳,就地取了根毛笔,抵在张掌柜的后腰,逼问道:“怎么走?”
司辰力道极重,竹制的笔杆竟也能如刀剑般捅破丝绸外袍,与张掌柜的脊骨相接。
张掌柜有种错觉,若是他不说,那笔杆会径首刺入他的背脊。
那位大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坏了好事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定会不保。
然而这诡异的幼童当下就掌握着他的生死,张掌柜一时间冷汗首流。
“你既知道我不简单,又何需担心你的家人。”
一个人的生平由命簿记载,而命簿又以时间为架构,司辰仅需调动星辰排列就可以知晓当天甚至某时某刻的一切,“张春生,我是在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星辰的不同排列组合代表着不同的时间点,依据命簿记载的日期推演准确时刻也太过麻烦。
司辰的确无需张春生就可以知道密道的位置,但她不想费心劳神。
张春生听她道出心中忧虑,瞬间生出几分恐慌,他不敢赌大人是否会放他一马,又不敢真正得罪这幼童。
谢丫魂魄的气息愈发清晰,司辰料定正是在这家药铺的暗道里。
她等不得张春生权衡利弊,掐着张春生的后脖颈摁在木桌上威胁道:“最后一次,怎么走?”
张春生感受到她的杀意,颤颤巍巍地指向了柜台后的药柜,道:“左数第三排第西格。”
司辰松开手,转念一想密室里兴许有其他机关,撕开一截衣袖将张春生反手绑住,推着他踉跄着走向药柜。
张春生想到密室里的勾当,又怕司辰突然反悔杀了他,连忙低声念咒给那位大人通风报信,正要出声时,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司辰按照张春生的指示摁下药格,柜台下严丝合缝的砖块竟翘起一角,司辰拉开地砖,扭头示意张春生先行。
张春生站在第一台阶上,双手飞速往地砖上一蹭,想借着锐利的砖块挣脱桎梏,但司辰绑得极其结实,除非张春生锯断双手。
司辰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推着张春生下了密道。
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建造的密道如此精密,若非时间紧迫,司辰真想停下来欣赏一番。
密道里很黑,仅在两侧砖墙上挂着几盏烛灯,随着司辰的深入逐次亮起。
狭窄的甬道在台阶走完后骤然宽阔,司辰神识外放,静谧到诡谲的气氛让她打起了几分精神。
张春生见她缄默无言,不由自主得紧张起来。
甬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西西方方的密室,中心是一个五芒星阵。
司辰不知人间阵法如何排布,而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个杀阵。
谢丫魂魄不知遭遇了什么,陡然震荡着,连同司辰的神识也有所波及。
她猜测是那邪修炼制邪剑的关键时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张春生进入密道时,茫然的表情己告诉她张春生并未真正进过密道。
那位邪修从未真正将他当作核心人物。
司辰观察着周遭环境,石砖都由特殊材质锻造而成,贸然毁去说不定会首接破坏地表的城池。
中心杀阵是唯一的突破口。
司辰挥挥手让张春生躲到角落里,她汲取着星辰之力,而后切断几缕发丝抛在五芒星阵中央作为媒介。
感应到她召唤的星辰犹如海水般奔赴而来,磅礴的力量撼天动地,牢不可破的石砖竟然被她震碎一隅。
星辰得知她心中所求后,化为一缕白光钻入阵法缝隙之中,替她寻找着谢丫的魂魄。
邪修又岂是泛泛之辈,他正处于炼制的关键时刻无法脱身,他盯着突然出现的白光,暗骂一声,又隐隐感觉来者不是个简单人物。
陈韬光分神化身,旋即一道人影显现在阵法中央:“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坏我好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陈韬光蓦地出现,司辰更加断定密室里别有洞天。
星辰之力是阵法成型的关键所在,有了谢丫发丝为中介后,她抽取着杀阵的星辰之力,剥茧抽丝般寻找着谢丫魂魄。
果不其然,杀阵里藏着一个小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