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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12

柳树说,别砍我老柳树开口那天,先叫了我的小名。全村人吓得跪地磕头,

只有我伸手摸了摸它开裂的树皮。它准确预言了十三场雨、五场祸事,

甚至二婶家走失的牛犊。贪官刘县长看中这块风水宝地,电锯轰鸣那天,老柳树一夜枯黄。

当晚刘家祖宅莫名起火,百年账本烧得干干净净。人们都说树死了,

我却看见枯枝下钻出嫩绿的新芽。树影里缓缓走出个青衫男子,

对我微微一笑:“只有你能看见我——因为那年夏天,你分过一半馒头给树下的乞丐。

”第一章 神树之殇他们都说它死了。我站在村头,目光掠过那些焦黑蜷曲的枝条,

它们像老人临终前痛苦攥紧的指骨,硬生生戳向灰白的天穹。风掠过,

带不起一丝活物的窸窣,只有一种干涩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是死去的木头在轻微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不是***,也不是烟火,

更像是什么巨大的生命被瞬间抽干后留下的空洞与苍凉。刘县长带来的那台疯狂电锯,

到底没能咬进它的树干。但它确实死了,就在那一夜之间,以一种决绝的、自毁式的姿态,

熄灭了所有蓬勃的绿意。人们远远绕着走,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恐惧,

还有一丝被抛弃的惶然。他们拜了那么久的神树,终究是没扛过人的贪念。

叹息声低低地浮在村口,很快又被风吹散。可他们看不见。在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枯槁之下,

紧贴着地面那龟裂的树皮缝隙里,有一点嫩绿,怯生生地探了出来。不是杂草,不是苔藓,

那是从它朽死的躯壳里挣扎出的新芽,脆弱,却执拗地抱着一颗微小的露珠,

在死寂的灰黑底色上,亮得惊心。我的指尖颤了一下,几乎要忍不住上前触碰。

视线却模糊开,被拉回那个一切开始的午后。阳光滚烫,蝉鸣撕扯着粘稠的空气,

整个世界像一锅煮沸了的粥。老柳树开口那天,先叫了我的小名。“阿禾。

”声音不是从耳朵钻进来的,像是早春冰面乍裂的第一道纹路,直接响在脑仁里。温吞,

沉缓,带着古井水般的凉意和沧桑。我正靠着它打盹,半块啃剩的馒头还捏在手里。

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四周骤然死寂。连歇斯底里的蝉鸣都断了片。

田里劳作的、路上行走的,所有人像同时被抽掉了魂,钉在原地。几十道目光僵直地投过来,

落在老柳树虬结的树干上。“吱呀——”老柳树随风摆动枝条,

发出它百年来一贯的、寻常的声响。可那脑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温吞,

却清晰得不容错辨:“后日未时,东南有雨,带雹,避之。”死寂被打破了。人群炸开锅,

尖叫着、推搡着,不知是谁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接着便是磕头声、祷告声、牙齿打颤声混作一片。黄尘腾腾地扬起来,

笼罩着那群惊惶失措的身影。只有我没跪。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手心里的汗把干馒头皮都浸软了。我盯着那粗糙开裂、爬满苔痕的树皮,鬼使神差地,

慢慢伸出手,贴了上去。触感是温的,甚至能感到其下极其微弱、缓慢的搏动,

像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跳。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哗恐惧都潮水般退去。世界只剩下我,

和掌心下这片无声言说的古老生命。后来的一切,如奔流的溪水,顺畅得让人心悸。

后日未时,东南天际准时推来沉沉的乌云,鸡蛋大的冰雹砸得瓦片噼啪作响,鸡飞狗跳。

幸好,得了警示,人畜无恙。恐慌迅速蜕变成了敬畏。

柳树爷——人们开始这样尊称它——的话,成了新的村律。

它说村西李家的牛犊跑去了北山坳,去找,果然就在那儿,正优哉游哉地啃着嫩草。

它提醒赵婆婆晚上起夜留心门槛,那晚赵婆婆只是绊了一下,虚惊一场,若不然,

以她的年纪,摔一跤后果不堪设想。甚至谁家媳妇大概何时生产,

它都能提前几日淡淡提点一句“备些热水吧”,从无错漏。香火鼎盛起来。村头老柳树下,

终日烟雾缭绕,供品堆积。人们遇事不决便来树下踟蹰,盼着能得到一言半语的指引。

它却惜字如金,往往几天乃至十几天,才肯降下一两句预言,

依旧只响在恰好身处树下的人的脑中。而我,去的次数却渐渐少了。说不清为什么,

每次看见人们那狂热期盼的眼神,看见那些丰盛的祭品,我心里总会漫上一种细微的不安。

那不安像初春的溪水,冰凌凌地贴着心底淌过。但我仍会去。挑清晨人少时,

或者日落后暮色四合时,去那儿静静站一会儿。什么都不问,只是站着。有时,

会隐约感到一种温和的注视,落在我身上。第二章 贪婪之祸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新来的刘县长下乡“考察”,一眼相中了村头这块“风水宝地”。背山面水,老树荫庇,

真是盖休闲别墅的绝佳场所。村长搓着手,脸色蜡黄,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半天,

最终只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村民们骚动起来,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畏惧,

却无一人敢大声站出来反驳。“一棵老树嘛,挪掉就是了。给你们村修条新路,补偿少不了。

”刘县长腆着肚子,大手一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愉悦。命令下达得雷厉风行。

伐木队第二天就开了进来,巨大的电锯轰鸣着,散发着汽油的臭味和钢铁的冰冷。

村民们被拦在外围,沉默地看着。那沉默像不断累积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心头。

我挤在人群最前面,手指掐进了掌心,掐得生疼。我想冲出去,想挡在那些人和老柳树之间,

却被身边的大人死死拽住胳膊。电锯咆哮着逼近树干。就在那时,所有靠近的老柳树的人,

包括那个提着电锯的工人,都猛地顿住了动作,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惊恐,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声音。工人怪叫一声,扔下电锯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刘县长大怒,呵斥着手下。但工人们面面相觑,任凭如何威逼利诱,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工程最终僵持着,不了了之,徒留一地的狼藉和人们心头的惶惑。那天夜里,没有风,

空气闷得让人窒息。我偷偷溜出家门,跑到村头。然后,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是惨白的,冷冷地照在那棵巨大的柳树上。它所有的枝条都无力地垂落着,

白日里还青翠欲滴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蜷曲、枯黄、凋零。窸窸窣窣的轻响,

是生命急速流逝的声音。那温润的树皮正在变得干瘪、灰暗,失去所有光泽。它正在死去。

就在我的注视下,毅然决然地走向终结。一种巨大的悲痛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

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扑上去,抱住那迅速冰冷下去的树干,脸颊贴着粗糙的树皮,

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一丝搏动。它死了。为了不被砍伐,它选择了自己了断。

冰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枯死的树根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几乎是同一夜,消息传来,县长祖宅莫名起火。火势邪门,

只烧毁了存放祖产和老账簿的厢房,其余房屋无损。据说刘县长接到电话时,脸白得像纸,

连夜就驱车赶了回去。村里人暗地里拍手称快,议论纷纷,说柳树爷显灵了,

死了也要拉他作垫背。语气里,竟又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敬畏。它用最惨烈的方式,

保住了自己,也惩罚了贪婪。人们又开始在远处对着枯树指指点点,但不再靠近。

它成了一座死亡的纪念碑,提醒着所有人曾有一个怎样的存在,以及它最终的结局。

第三章 乞丐之谜只有我还会来。日头渐渐升高,晒得枯枝发烫。我蹲下身,

手指悬在那点新芽之上,不敢触碰,生怕一口气就把它吹折了。它没死透。

这念头像破土的春笋,尖锐又顽强地钻出来。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

枯槁树影投下的那片浓重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猛地抬头。一个人影,

缓缓自阴影中分离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青布长衫,料子旧而干净,

像是洗退了颜色。他身形颀长,面容隐在树影斑驳的光线里,看不真切,只觉异常清俊疏朗。

他朝我走来,步履轻得踏不起一丝尘埃,停在那点新芽旁。然后,他转过头,

目光落在我脸上。周遭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去,世界静得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

我怔怔地望着他,忘了呼吸,忘了动弹。他对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盛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温和与熟稔。他的声音清润,如同泉水滴落青石,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只有你能看见我——”他顿了顿,

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仍捏在手里的、那半块忘了吃的干馒头,笑意深了些许,

带着了然的温情。“因为那年夏天,你分过一半馒头给树下的乞丐。”我僵在原地,

半块馒头从松开的手指间滚落,在干裂的土地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他说什么?

那年夏天…树下的乞丐?记忆的闸门被这句话猛地撞开,

汹涌的潮水裹挟着陈旧却清晰的画面瞬间淹没了我。是的,是有那么一个夏天,

比往年都要燥热,知了的叫声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疲沓。

也是在这棵老柳树下,那时它的枝条还绿得泼辣,荫蔽极大,是歇晌最好的去处。

我端着碗溜出来,嘴里叼着半块玉米面掺白面的馒头,那是家里难得的细粮,

娘特意省给我的。树下的土疙瘩上,蜷着一个人。破衣烂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异常干涸的眼睛,没有哀求,

也没有痛苦,空茫茫地望着远处的田埂,像两口枯井。他身上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只有一种被太阳彻底晒透了的尘土味儿。村里人从他身边经过,有的加快脚步,

有的远远绕开,偶尔有孩子好奇地想凑近,立刻被大人厉声喝止拽走。

兵荒马乱的年头刚过去不久,小心谨慎已经刻进了庄稼人的骨子里。

谁知道这来路不明的人藏着什么祸患?我站在原地,嘴里的馒头忽然变得有些噎人。

他的嘴唇裂开了几道细小的血口子。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

掰下手里明显更大的那半块馒头,递到他眼前。那只脏得看不出皮肤颜色的手迟疑了一下,

慢慢抬起,接了过去。他没有立刻吃,只是握着,那双枯井般的眼睛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依旧没什么情绪,却似乎深了一点。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我像完成了什么任务,

转身就跑,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不知是怕还是别的什么。

这件事小得如同投进河里的石子,甚至没在我心里留下多少涟漪,很快就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甚至再没去留意那个乞丐是何时离开的。……原来,他记得。青衫男子依旧微笑着,

那笑容里有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仿佛看穿了我此刻脑海里正翻腾的画面。他的目光清亮,

却深不见底,映着我怔忡失措的脸。“你…”我的喉咙发干,声音挤出来是嘶哑的,

“你是那个…?”他是那个乞丐?可眼前的人,清俊疏朗,气度沉静,虽衣着朴素,

却怎么看都与当日树下那个狼狈潦倒的身影联系不到一处。他并未直接回答,

只是略略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棵彻底枯死的巨树,

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眷恋与伤怀。“它太老了,也累了。”他轻声说,

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解释,“那般吵闹,不愿应付,索性睡去。”睡去?

那般惨烈的自我了断,在他口中竟只是…睡去?“可…可刘县长家…”我急切地追问,

那场离奇的大火几乎坐实了柳树爷的“显灵”,若非神罚,又如何解释?青衫男子嘴角微扬,

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那笑意浅淡,却让人无端感到一丝寒意。“世间因果,

何时欠缺过?”他语调平缓,不置可否,“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俱是幻象。账本烧了,

清净的或许不止一人。”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像裹着一层迷蒙的雾。

他还欲再言,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侧耳倾听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动静。“有人来了。”他道。

我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村口小路,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再回过头时,青衫已然不见。

原地空余一片寂寥的树影,还有那点紧贴着枯死树根的新芽,绿得刺眼。

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我悲痛过度生出的幻觉。只有落在地上的那半块脏了的馒头,

证明着确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这时才真真切切地从远处传来,

是村里的几个半大孩子,打闹着跑过,好奇地看了一眼呆立在枯树下的我,

又叽叽喳喳地跑远了。我弯腰,捡起那半块沾了土的馒头,小心地拍掉灰尘,紧紧攥在手心。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第四章 赵婆婆的秘密那不是梦。

接下来的几天,村庄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刘县长家遭了灾,他本人据说也焦头烂额,

砍树建宅的事再无下文,像是被那场邪火彻底烧没了兴致。村民们窃窃私语了一阵,

也逐渐失了谈兴。枯死的柳树依旧矗立在村头,却不再能提供预言和庇护,慢慢地,

人们也不再前往,香火断绝,供品无踪。它重新变回了一棵普通的、死掉的树,

至多在茶余饭后被偶尔提及,带着一点唏嘘和残留的畏惧。只有我,成了村头的常客。

我无法控制地一次次走向那里,有时是清晨露水未干时,有时是黄昏暮色四合时。

我绕着那庞大的枯木转圈,手指抚摸过每一寸干裂粗糙的树皮,

目光搜寻过每一根蜷曲脆硬的枝条。我在找。找那点绿意,或者,找那个青衫的身影。

新芽还在,甚至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但那抹绿色依旧微弱得可怜,

被巨大的死亡阴影笼罩着,随时可能湮灭。而他,再也没有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心从最初的灼热急切,渐渐沉淀为一种焦灼的等待。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去,

又一次次揣着失望而归。那个青衫男子和他的话,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响过一声后,

便沉入漆黑的水底,再无声息。我甚至开始怀疑,

那或许真的只是我过度悲伤和震惊后产生的幻听幻视。直到那个午后。日头西斜,

将枯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在黄土路上,像一幅巨大而诡异的拓印。

我照例坐在离树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望着那点绿色发呆。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缓慢而迟疑。

我回头,是赵婆婆。她挎着个菜篮子,像是刚从地里回来,

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在我身边站定,浑浊的老眼望着枯树,叹了口气。

“阿禾啊,总见你过来。”她哑着嗓子开口。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赵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树死的前一天…我过来上香,

心里念叨着我家那在外跑船的幺儿,不知平安否…柳树爷…它倒是回了我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提,倏然抬头看她。赵婆婆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仿佛回忆 都带着寒意。

“它说…‘归期且待,勿挂心。然宅东南角鼠洞渐深,慎防之。’”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我慌里忙家去瞧,果然!东南墙角根快让耗子掏空了!赶紧让老头子堵了,

加固了墙基…这要是哪天夜里悄没声塌了…”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它…它还说了别的吗?”我的声音有些发紧。赵婆婆摇摇头:“就这句。

后来…后来不就出了刘县长那档子事…”她像是怕惹上什么麻烦,匆匆说完,

挎紧篮子就要走,“阿禾,树死了就死了,咱的日子还得过,你也别老来了,这地方…唉,

邪性…”她蹒跚着走远了。我却像是被钉在了石头上,浑身冰凉。

第五章 金蝉脱壳树死的前一天,它还在回应赵婆婆的祈愿,甚至提醒她修葺房屋!

这绝非一心求死的姿态!它“睡去”得那般突然,那般决绝,更像是在电锯轰鸣的威胁下,

一种迫不得已的…自我保护?青衫男子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那般吵闹,不愿应付,

索性睡去。”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如同蛰伏的闪电,骤然劈亮了我的脑海。

或许…那场枯萎,根本不是什么悲壮的自毁。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我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枯死的树干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目光死死盯住那点紧挨着树根的新绿。它那么弱,那么小,却又那么顽强地绿着。

从这彻底死去的庞大身躯之畔,悄然萌发。

若这枯萎是假死…若它只是抛却了这副过于古老、沉重、引人觊觎的皮囊…那么,

它所守护的、它所蕴含的真正的“灵”,此刻,又在哪里?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那个青衫男子…他不是过客。他就是它。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这石破天惊的猜想,一缕极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笑意,

混合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毫无预兆地,直接在我空寂的脑仁里荡开——“还不算太笨。

”我猛地转过身,视线疯狂扫过空无一人的四周。枯枝、黄土、远处低矮的屋舍,

一切都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死寂而寻常。那声音却再未响起。可我知道,不是幻觉。

那带着一丝戏谑、一丝了然的轻叹,和最初唤我“阿禾”时一样,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

他不在这里,却又无处不在。我的目光落回那点新芽,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金蝉脱壳…它抛下了这具沉重古老的躯壳,那它的“灵”,它的本源,去了何处?

依附于这孱弱的新生?还是…就藏在我眼前这片看似枯死的天地之间?

“你…”我尝试着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还在,对不对?”没有回应。

只有晚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但我能感觉到。

一种极其微妙的、不同于以往的“注视感”笼罩着我。不再是从那棵巨树的方向传来,

而是弥散在周遭的空气里,清浅,却无处不在。我没再追问,只是慢慢蹲下身,

从怀里掏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半块馒头——正是那日掉落又捡起的那块。

我将它轻轻放在那点新芽旁的土坷垃上,像完成一个无声的仪式。“我明天再来。”我说。

起身离开时,脚步竟有些虚浮,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承受不住的秘密压在了肩上。只有我能看见他,

只有我知道它或许未曾真正离去。这份知晓,沉甸甸的。第六章 无声守护接下来的日子,

村庄似乎正竭力从一场惊悸中恢复常态。刘县长再未露面,

据说祖宅那把火烧掉的不止是账本,更烧出了他过往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已然焦头烂额,

再无暇顾及这偏远村庄的“风水宝地”。伐木队早已撤走,村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虽然这份宁静里,总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和敬畏。我依旧每日去枯树下坐着。

有时带着一本翻旧的书,有时只是发呆。娘问我,我只说那里清净。她叹口气,不再多言,

眼神里有些担忧。我不再急切地寻找青衫的身影,也不再试图对着空气发问。我只是待着。

仿佛只是一种无声的陪伴。而那种被无形注视的感觉,日渐清晰。起初很淡,

像阳光里浮动的尘埃。渐渐地,我能隐约感知到那“注视”里的情绪。

有时是午后暖阳般的温和,有时是晨雾般的清淡,甚至有一次,骤雨初歇,我踩着泥泞跑去,

竟能感受到一丝雨后青草般的欣悦。他还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观察着。

我们也开始了一种奇特的“交流”。并非言语。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若读书读到妙处,忍不住念出声,周遭的风便会格外轻柔些,拂过书页,仿佛也在品读。

我若因课业难题蹙眉,搁笔叹息,身旁的枯枝便会极轻地“咔”一声,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让我浮躁的心绪莫名沉淀,再看向那题目时,竟时常豁然开朗。最奇的是那日,我贪看晚霞,

忘了时辰,直到天色墨蓝,星子初现才惊觉该回家。刚起身,就见田埂小径上,

两三簇萤火虫悠悠亮起,不偏不倚,正好照亮我脚前的路,一路引着我,

直到村口灯火可见之处,才倏忽散去。我站在家门的灯笼光晕里,回望漆黑一片的村头方向,

心口涨满了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感动。他不言,我不语。但我们分明在对话。

这种秘而不宣的联系,成了我心底最珍贵的宝藏。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

守着这个巨大的秘密,直到那点新芽长成亭亭绿荫。我几乎忘了,

危机并非只有明晃晃的电锯。夏末秋初,天气陡然转凉,连着几日秋风秋雨,寒意刺骨。

我受了凉,发起高热,被娘拘在屋里炕上,灌下好几碗苦药汤子,昏昏沉沉睡了两日。

第三日午后,热度稍退,我立刻挣扎着爬起来,披上厚袄,趁娘不注意,又溜向了村头。

几日风雨摧残,那棵枯树显得更加萧条破败,地上落满了被风折断的细小枯枝。我心下一紧,

踉跄着扑到树根处。那点新芽还在!只是颜色黯淡了许多,边缘微微卷曲,透出疲态,

那颗一直缀在芽尖的露珠早已消失不见。它看起来那么冷,那么无助。我心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