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满京华

我被凌迟处死那天，京城飘了三十年来最大的雪。新科状元陆时砚，官拜宰相，

为我撞死在金銮殿的盘龙柱上，血溅朝堂。镇国大将军萧烈，手握三十万兵权，

为我起兵谋反，万箭穿心。而那个九五至尊的男人，天下之主楚玄，为我一夜白头，

下令屠尽仇家满门，然后在我坟前自刎而亡。他们都曾是我面条摊上食不果腹的落魄客，

是我用一碗碗热面喂大的狼。可他们不知道，我不是善人。我是恶鬼，从地狱爬回来，

只为拖着我的仇人，共赴黄泉。01我叫顾青青，一个在京城南市卖了十五年面条的女人。

今天，是我被凌迟处死的日子。三百六十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雪下得很大，

像撕碎的棉絮，纷纷扬扬，要将这世间的污秽全都掩埋。法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他们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那些为我送行的大人物。“顾氏青青，妖言惑众，意图打败朝纲，

罪无可赦，处以极刑！”监斩官尖利的声音穿透风雪。人群中，一道身影猛地冲出，

是当朝宰相陆时砚。他一身绯色官袍，在雪地里狼狈地跌倒，又爬起来，冲到法场前，

声音嘶哑：“陛下！顾姑娘乃一介商户，手无缚鸡之力，何来打败朝纲之说！此案必有冤情，

求陛下明察！”监斩官冷笑：“陆相，这是镇北王府亲自递上来的铁证，您还是省省吧。

”陆时砚猩红着眼，死死盯着我。十五年前，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在我摊前瑟瑟发抖，

连一碗五文钱的面条都吃不起。我记得他当时的样子，清瘦，倔强，眼里有不灭的火。

我日日一碗热面条，供他到金榜题名。他曾对我说：“姑娘大恩，时砚没齿难忘。若有一日，

我身居高位，定护姑娘一世周全。”可现在，他护不住我。“时辰到，行刑！

”锋利的刀片割开皮肉，我疼得浑身痉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血珠顺着刀尖滚落，

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红梅。“住手！”惊雷般的怒吼从街角传来，铁甲碰撞声震天动地。

镇国大将军萧烈一身玄甲，手持长枪，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黑压压的亲兵。

他一双虎目赤红，杀气腾腾：“谁敢动她！”京城禁军瞬间将他团团围住。“萧烈！

你要造反吗？”监斩官色厉内荏。萧烈没理他，只是看着我，这个铁塔般的汉子，

声音竟在发抖：“青青，我来救你了。”十年前，他是战败的逃兵，被仇家追杀，

浑身是伤地倒在我的摊子旁。我把他拖进屋，给他上药，喂他吃饭。

他走的时候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以后，谁要你的命，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也没能做到。刀，一刀刀落下。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

我仿佛听到了宫城深处传来的钟鸣，一声又一声，沉重而悲怆。

“陛下驾崩了——”有尖细的嗓音凄厉地喊着。我笑了。楚玄，我的阿玄，

你终究还是为了我，走到了这一步。你曾是宫里最不受待见的皇子，人人都能踩一脚。

只有在我这小小的面条摊，你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你曾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青青姐，等我以后当了皇帝，就封你做皇后。

”我说：“我不做皇后，我只愿你，做个好皇帝。”我看着你一步步登上权力之巅，

也看着你为我，变成一个疯子。我的血快流干了，雪花落在脸上，冰冷刺骨。最后的画面，

是陆时砚脱下官帽，狠狠砸在地上，疯了似的冲向金銮殿的方向，嘴里喊着：“昏君！

昏君——”是萧烈举起长枪，带着身后的亲兵，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向了禁军的包围圈。

是漫天风雪中，整个京城，都乱了。真好。镇北王，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我顾青青一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用十五年，养了三条最凶狠的狼。我死，便要这天下，

为我陪葬。……剧痛袭来，我猛地睁开眼。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冰冷的法场。

眼前是熟悉的木屋，空气里弥漫着鸡汤和猪油混合的香气。我低下头，

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屋外传来熟悉的吆喝声，是南市清晨的嘈杂。

我踉跄着走到水缸边，水面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秀，只是眼神里，

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死寂。我……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年前，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我死死攥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老天爷，你终究还是给了我一次机会。这一次，

我不仅要让他们死。我还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被我亲手，

一点点碾碎成泥。02我重生回来的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时砚。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抱着几本书，站在街角，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摊子上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喉结上下滚动。他不敢过来，

因为他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前世，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心生怜悯，主动招呼他过来，

给他赊账。这一世，我没动。我冷眼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上一世，他位极人臣，

却还是护不住我。最后关头，他选择以死明志，撞柱而亡。何其悲壮，又何其无用。

我要的不是忠臣的谏言，我要的是能掀翻棋盘的刀。他站了很久，

久到街上的行人都换了好几拨。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我的摊前，深深一拜。

“姑娘，在下陆时砚，乃进京赶考的举子。盘缠用尽，已两日未进食，可否……以工代食，

求一碗面条果腹？”他的声音清朗，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风骨，即便是在乞食，

腰杆也挺得笔直。我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旁人看不见，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淡淡的金色气运，如游龙般盘绕在他头顶。虽然微弱，却纯正无比。这是帝王之相，

是宰辅之才。我顾家，世代皆为钦天监，能窥探天机，辨识气运。也正因此，

被冠以“妖言惑众”之罪，满门抄斩。只有我，被忠仆用亲女换出，苟活于世。这双眼睛，

是我顾家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催命的符咒。前世我凭着一股善念行事，救下的人，

虽个个成了人中龙凤，却终究棋差一招。这一世，我不再信善，我只信气运。“抄书会吗？

”我淡淡开口。陆时砚一愣，随即点头：“会。”“我这里有些账本，你帮我誊抄一遍。

抄完了，面条管够。”我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摞册子。他眼中迸发出光彩，

郑重地拱手：“多谢姑娘。”他坐到小桌前，拿起笔，一丝不苟地开始抄写。字迹清隽，

笔力遒劲，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我盛了一碗面条放在他手边。他抬起头，眼中有些犹豫。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这才拿起勺子，

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滚烫的汤汁和鲜美的热面在口中爆开，

他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连眼眶都微微泛红。一碗下肚，他没再要第二碗，

而是埋头继续抄写。我没催他，静静地熬着我的骨汤。天黑打烊时，他已经抄完了厚厚一本。

我检查了一遍，分毫不差。“以后每日这个时辰过来，帮我抄账，面条管饱。

”我递给他一串铜钱，“这是今天的工钱。”他愣住了：“姑娘，不是说好以工代食吗？

”“一码归一码。”我将铜钱塞进他手里，“我这里不养闲人，也不需要报恩。你替我做事，

我付你工钱，两不相欠。”我刻意加重了“两不相欠”四个字。前世，就是这还不清的恩情，

成了捆住他们的枷锁。这一世，我不需要他们的感激，我只要他们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刀。

陆时砚捏着那串温热的铜钱，看着我，眼神复杂。良久，他才低声说：“我明白了。

”他没再推辞，收下钱，转身离去。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知道，第一颗棋子，

已经落下了。只是这一次，我要的不是一个忠臣，而是一个，能为我篡改律法，

颠倒黑白的权臣。03南市龙蛇混杂，我的面条摊开在巷口，三教九流的人见得多了。

这日深夜，我正准备收摊，一道黑影踉跄着冲进巷子，重重地摔在我的摊前。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我皱了皱眉，走过去。是个男人，身材魁梧，

穿着一身破烂的夜行衣，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地往外冒血。他已经昏死过去。

我蹲下身，准备探他的鼻息。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时，那“尸体”猛地睁开眼，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你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眼神凶狠如饿狼。我手腕剧痛，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一个卖面条的。”我平静地看着他，

目光落在他头顶。一股冲天的血色煞气，几乎要将这黑夜染红。煞气之中，

隐约有一头咆哮的黑虎虚影。这是将帅之命，屠戮之相。萧烈。前世，他为我起兵，

最终被万箭穿心。他死前，朝着皇宫的方向怒吼：“昏君！你杀我青青，我便覆你江山！

”他勇则勇矣，却太过冲动，有勇无谋。这一世，我要的，是一头听话的猛虎。

他见我毫无惧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你不怕我？”“怕你什么？

怕你杀了我？还是怕你没钱付医药费？”我抽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些金疮药，

粗暴地洒在他的伤口上。“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青筋暴起。“忍着点。

”我头也不抬地给他包扎，“想活命就别出声，巡夜的衙役快过来了。”他死死盯着我，

眼神里的戒备和杀意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探究。我把他拖进铺子后的柴房，

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吧。”他盯着那碗面条，没动。“没下毒。”我淡淡道，

“我要杀你，现在动手比下毒方便多了。”他这才拿起勺子，狼吞虎咽起来。吃完，

他抹了把嘴，看着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看你顺眼。”我随口胡诌。他显然不信，

但也没再追问。“我叫萧烈。今日之恩，日后必报。”“我不需要你报恩。”我打断他，

“我救你，是有条件的。”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说。”“你的伤好之前，

留在这里，帮我干活。”我指了指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木柴，“劈柴，挑水，所有粗活都归你。

工钱，一天三碗面条。”萧烈愣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

没想到只是做苦力。“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记住，

从今天起，你不是将军，不是逃犯，你只是我面条摊的一个伙计。你的命，是我救的。

在我没说你可以走之前，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在驯化他。磨掉他的戾气，

让他习惯听从我的命令。萧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最后，他却点了点头，

声音低沉：“好。”从那天起，我的面条摊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挑水，干活利落，力气大得吓人。陆时砚每晚来抄书时，

都会看到这个满身煞气的男人。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安静抄写，一个默默劈柴，互不打扰，

却在我的小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我看着他们，心中毫无波澜。棋盘已经摆好，

棋子也已就位。接下来，就等那个最关键的人物，登场了。04日子一天天过去，

陆时砚的脸色越来越好，不再是初见时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他抄书的工钱，

足够他租个像样的住处，安心备考。萧烈的伤也在慢慢愈合，他身上的煞气收敛了许多，

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戒备，变成了绝对的信服。他叫我“老板”，叫得心甘情愿。这天，

摊子上来了个不一样的客人。是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锦袍，

腰间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他不像南市的居民，倒像是东城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

他挑了个最干净的位置坐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小摊，最后皱着眉道：“来碗面条。

”我没理他，是萧烈过去招呼的。萧烈端着面条过去，往桌上重重一放，汤都溅了出来。

少年嫌恶地往后缩了缩。我抬眼，朝那少年看去。只一眼，我端着锅铲的手，就微微一颤。

我看到了。一股浓郁的紫气，在他周身缭绕，紫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

紫气为贵，是皇族之气。而那丝金色，是真龙之气。楚玄。前世，他被封为太子后，

曾偷偷跑来告诉我。他说：“青青姐，其实我第一次来你这，就觉得你不简单。

你身上有一种……让我安心的味道。”这个被整个皇宫遗忘、被兄弟欺凌的皇子，

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我一步步引导他，教他隐忍，教他谋略，

最终将他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我没想到，他爱上了我。这份爱，

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也成了镇北王扳倒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世，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可以给他皇位，但绝不会给他我的心。少年吃了一口面条，

眼睛瞬间亮了。“味道不错。”他难得地夸了一句，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挑剔的模样，

“就是这环境，太差了。”我走过去，亲自给他续了碗汤。“小公子若是不嫌弃，

以后可以常来。”我微笑道，笑容温和，恰到好处。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你就是老板娘？”“是。”“长得倒是不错，”他摸着下巴，语气轻佻，“可惜了，

在这穷地方抛头露面。”萧烈在一旁听着，脸黑得像锅底，握着柴刀的手青筋暴起。

我一个眼神递过去，他才悻悻地收回目光。“小本生意，糊口而已。”我依旧笑着，

“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叫我阿玄就好。”他随口道。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阿玄公子。”他吃完面条，丢下一锭银子，转身就要走。“公子留步。”我叫住他。

他回头，挑眉：“怎么？嫌少？”“不是。”我拿起那锭银子，

又从钱箱里数了九百九十五文钱，递给他，“一碗面条五文钱，这是找您的。”楚玄愣住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找他钱的店家。“不用找了。”“那不行。”我坚持把钱塞到他手里，

“小店童叟无欺，该多少就是多少。”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阿玄公子，

我开门做生意，求的是长久。您若是觉得我这面条味道好，常来便是对我最大的照顾。银子，

按价付就好。”我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最敏感的地方。在宫里，所有人对他，要么是鄙夷，

要么是谄媚。从未有人，像我这样，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普通的客人。

他捏着那一大串铜钱，手足无措地站了半天。最后，他像是赌气似的，

把钱往怀里一揣：“行！我明天还来！”看着他气鼓鼓离去的背影，我知道，

这条未来的真龙，已经上钩了。05楚玄果真日日都来。他不再穿那身显眼的锦袍，

换上了普通的布衣，但骨子里的贵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总爱挑剔，一会儿说葱花多了，

一会儿说香菜少了，但每次都把汤喝得一滴不剩。陆时砚和萧烈都对他没什么好感。

一个觉得他轻浮，一个觉得他欠揍。我却由着他。有时候他来得晚了，陆时砚正在抄书，

他便凑过去，对陆时砚的字评头论足。“这字写得不错，就是匠气太重，少了点风骨。

”陆时砚气得脸色铁青，却碍于读书人的修养，不好发作，只能加快抄写的速度。

有时候他看萧烈劈柴，又在一旁指手画脚。“哎，你这力气使得不对，腰马合一懂不懂？

”萧烈恨不得一柴刀劈过去。我的小摊，因为他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我冷眼旁观，

看着这未来的宰相、将军和皇帝，像三个斗气的孩子，在我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开始了他们最初的交集。这天，麻烦来了。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巷口。

马车上下来一个锦衣青年，面容俊朗，神情却倨傲无比。他身后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