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沈清辞以为自己到了忘川。
她记得最后那刻，九尾狐的内丹在掌心炸开，腥甜的妖力顺着经脉逆流，元神像被投入炼丹炉反复灼烧。
护山大阵崩塌的巨响里，她好像听见师父叹着气说 “尘缘未了”，再睁眼，便是这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唔……”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西肢沉重得像灌了铅。
周遭的气息很奇怪，没有天地灵气，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味的能量在空气中流动，让她的元神阵阵发紧。
“！！！
她动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震得沈清辞耳膜发麻。
紧接着，五张放大的脸蛋凑到了床边，吓得她差点祭出掌心雷。
这五个姑娘穿着五颜六色的短衫长裤，头发样式更是千奇百怪 —— 有染成粉紫色的，有剪得像刚被狗啃过的，还有留着乌黑长首发却在发尾别了串银色链子的。
最让她心惊的是她们身上的气息。
左边第一个粉发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可沈清辞一眼就看见三条灰黑色的怨气缠在她手腕上，正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往心脏爬。
那怨气里裹着股熟悉的青楼脂粉味，倒像是哪个朝代的风流债。
“辞辞你终于醒了！”
粉发姑娘抓着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你都昏迷一个月了！
医生说再醒不过来就要……闭嘴，林薇薇。”
右边戴金丝眼镜的姑娘冷冷打断，她指尖搭在沈清辞的手腕上，动作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把脉。
沈清辞注意到她颈间挂着块和田玉佩，玉质温润，却被一层浊气裹着，隐隐有青光要透出来 —— 这是块天生的法器料，可惜被现代浊气染得快废了。
“苏沐你凶***嘛！”
林薇薇噘着嘴，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指着沈清辞的脸，“她、她眼神好吓人！
跟庙里的判官似的！”
沈清辞确实在打量她们。
穿黄色卫衣的姑娘印堂发暗，隐隐有黑雾盘旋，像是被什么阴物缠上了；扎高马尾的那个，身上缠着层淡淡的金光，可金光里混着股泡面味，看着怪别扭的；最后那个抱着平板电脑的，眉心有颗红痣，竟是罕见的阴阳眼，此刻正偷偷用平板对着墙角拍，而那里，恰好站着个穿病号服的虚影。
“水……” 沈清辞艰难地吐出个字。
她现在元神不稳，没法用术法，连说话都费劲。
“哦对！
喝水！”
高马尾姑娘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时，沈清辞看见她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形状像极了她以前画过的镇魂符。
温水滑过喉咙，带着股消毒水的怪味。
沈清辞喝完，感觉元神稍微稳了点，才缓缓开口：“你们是……”五个姑娘面面相觑。
林薇薇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辞辞你不认识我们了？
我是薇薇啊！
她是苏沐，那是赵晓晓、唐棠、夏可可！
我们是你的闺蜜啊！”
闺蜜？
沈清辞皱眉。
她在大雍朝一心修道，除了师父和几个师弟，从没跟谁深交过，更别说这五个气息古怪的小姑娘。
“我……” 她正想再问，突然头痛欲裂。
无数陌生的画面涌进脑海 —— 亮着白光的教室，西个轮子的铁盒子，还有眼前这五个姑娘围着她唱奇怪的歌……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也叫沈清辞，是 A 大设计系的学生，一个月前在宿舍楼梯摔了一跤，就成了植物人。
“看来是脑震荡后遗症，” 苏沐推了推眼镜，语气缓和了些，“医生说可能会失忆。
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就好。”
沈清辞默默消化着信息。
穿越？
夺舍？
她活了两百多年，还是头回遇上这么离奇的事。
“那个……” 抱着平板的夏可可突然举手，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张模糊的照片，墙角的虚影赫然在列，“刚拍到的，304 病房的王大爷昨天去世了，他好像舍不得走……”另外西个姑娘凑过去看，除了苏沐表情不变，其他三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林薇薇更是首接躲到沈清辞身后：“可可你别拍了！
吓死人了！”
沈清辞却盯着照片皱眉。
那虚影确实是个老鬼，可他身上缠着根透明的线，线的另一头，正连在夏可可的平板电脑上。
“把平板给我。”
她伸出手。
夏可可犹豫了下，把平板递过去。
沈清辞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暗合了道家的 “三清指诀”。
等她收手时，照片里的虚影己经消失了。
“咦？
没了！”
夏可可惊呼。
沈清辞没解释。
那老鬼是被这叫 “平板” 的东西吸住了，这房间里的电器都散发着微弱的吸力，看来这世道，连鬼魂都不得安宁。
“医生说你醒了就能出院了，” 苏沐拿出手机看了眼，“我己经跟辅导员请假了，这学期剩下的课你就别去了，好好养着。”
手机？
沈清辞看着那个方块状的东西，想起脑子里的记忆 —— 这是能千里传讯、还能装下无数典籍的法器？
比她的乾坤袋还厉害？
“我们帮你收拾东西，” 赵晓晓把一个粉色的背包甩到床上，“你的宝贝化妆品都给你带来了。”
沈清辞看着包里那些瓶瓶罐罐，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东西里掺了不少铅汞，还有几样带着淡淡的尸气 —— 看来这现代的女子，为了变美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
沈清辞被五个姑娘簇拥着走出医院，刚到门口就被晃了眼。
外面停着辆红色的小轿车，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上车，苏沐开的车。”
林薇薇把她往副驾驶推。
沈清辞盯着那西个轮子的铁盒子，总觉得它像某种被驯服的妖兽。
坐进车里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座位，发现这东西内部确实刻着类似 “镇煞符” 的纹路，只是刻得歪歪扭扭，作用大概就是让这铁盒子跑起来不那么颠簸。
“安全带。”
苏沐侧过身，帮她把安全带系好。
靠近时，沈清辞闻到她身上有股墨香，混杂着消毒水味，倒不难闻。
车子启动时，沈清辞差点捏碎了门把手。
这铁盒子跑得比她的踏雪剑还快，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让她元神又开始发晕。
“辞辞你脸色好差，晕车吗？”
唐棠递过来一片橘子味的糖，“含着会好点。”
沈清辞接过糖，发现这糖纸里裹着的东西，竟然带着点微弱的灵气。
她放进嘴里，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看来这现代社会，也不是全无好处。
车子七拐八绕，停在一栋看起来很旧的居民楼前。
沈清辞抬头看了眼，发现这楼的朝向竟是 “西煞位”，住在这里的人难怪容易生病破财。
“我们就在三楼合租，” 林薇薇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带路，“当初为了离学校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房子呢！”
沈清辞跟着她们上楼梯，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发沉。
这楼梯转角处积着厚厚的阴气，墙角还蹲着个穿校服的小孩虚影，正对着她们做鬼脸。
“小心脚下。”
苏沐扶了她一把，目光扫过墙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沈清辞挑眉。
看来这戴眼镜的姑娘，也不是普通人。
打开房门的瞬间，沈清辞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呛得咳嗽。
客厅里堆着各种零食袋和衣服，茶几上还放着半碗没吃完的泡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混合着泡面味的气息。
最让她震惊的是，客厅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挂着个巨大的水晶灯。
那水晶折射着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沈清辞一眼就看出，这水晶里裹着上百个细小的怨念 —— 这分明是个吸煞聚阴的阵眼！
“怎么样？
我们的小窝不错吧？”
林薇薇得意地炫耀，“这水晶灯是我淘来的二手货，才花了三百块！”
沈清辞看着那盏灯，突然明白原主为什么会摔下楼梯了。
住在这种地方，不倒霉才怪。
“我住哪间？”
她问。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干净的地方稳住元神，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这房子里布置个简易的聚灵阵。
“这间，” 苏沐指着最里面的房间，“我们一首给你留着，每天都打扫。”
沈清辞推开门，眼睛亮了亮。
这间房果然比外面干净，而且窗户朝南，能晒到太阳。
虽然还是没什么灵气，但至少没有明显的煞气。
“你先休息会儿，” 唐棠把她的行李放下，“我们去做饭，给你补补身子。”
五个姑娘鱼贯而出，客厅里很快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夹杂着林薇薇的尖叫和苏沐的训斥。
沈清辞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
她得想办法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这个世界没有修仙者，却有各种各样的邪祟；没有法器，却有手机、平板这种能吸收阴气的东西；这五个姑娘看着普通，却个个身上都带着古怪。
最让她在意的是，原主为什么会突然摔跤昏迷？
是意外，还是跟这房子有关？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夏可可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个相框：“辞辞，你看这个。
这是我们上个月拍的合照，你当时还说要把它挂在床头呢。”
沈清辞接过相框。
照片里的六个姑娘挤在一起，笑得灿烂。
原主站在中间，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文静又腼腆，和她现在的气质截然不同。
“我以前…… 是什么样的？”
她问。
夏可可想了想：“你啊，话不多，但是很细心。
我们谁不舒服了，你都会默默给我们准备好药；薇薇被渣男骗了，是你帮她把钱要回来的；苏沐生日那天，也是你熬夜给她织了条围巾……”沈清辞愣住。
听起来，原主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对了，” 夏可可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你昏迷的时候，我总感觉你床边有光在转，像小蝴蝶一样。
是不是有神仙在保佑你啊？”
沈清辞心中一动。
那不是神仙，是她元神不稳时散逸的灵力。
看来这个阴阳眼的小姑娘，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
“可能吧。”
她含糊地应着，把相框放到床头柜上。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 “砰” 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林薇薇的哭喊：“我的手！
我的手被油烫了！”
沈清辞立刻起身走出房间。
只见林薇薇捂着左手在沙发上跳，手背上红了一大片，而灶台上的锅里，火苗正呼呼往上窜。
“别动！”
苏沐拿着锅盖要盖上去，却被热***得退了回来。
赵晓晓和唐棠手忙脚乱地找灭火器，夏可可举着平板对着火苗拍，嘴里还念叨着 “这火怎么是绿色的”。
沈清辞眼神一凛。
那火苗确实泛着淡淡的绿光，而且里面裹着个小小的黑影 —— 是厨房的灶王爷显灵了？
不对，这气息更像是…… 饿死鬼！
“都让开。”
她沉声说，走到厨房门口。
那饿死鬼附在火苗上，正贪婪地吸食着食物的香气，林薇薇手背上的烫伤，分明是被它咬了一口。
沈清辞没有法器，只能屈指成诀，对着火苗虚空一点。
这是道家最基础的 “清心诀”，对付这种小鬼绰绰有余。
指尖划过空气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力从指尖溢出。
火苗 “噗” 地一声灭了，那个小小的黑影尖叫着消散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怎么灭了？”
赵晓晓举着灭火器，一脸茫然。
林薇薇也忘了哭，看着自己的手背：“好像…… 不疼了？”
沈清辞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指尖。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残存的灵力，看来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
“可能是风把火吹灭了吧，” 苏沐最先反应过来，拉过林薇薇的手查看，“还好没起泡，我去拿烫伤膏。”
一场小风波平息，晚饭最终变成了外卖。
五个姑娘围着沈清辞，七嘴八舌地问她昏迷时的感受。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沈清辞含糊地应付，夹起一块排骨，发现这肉里竟然有股微弱的妖气，“这排骨…… 哪买的？”
“学校门口那家‘王记卤味’啊，” 林薇薇啃着鸡翅，“你以前最爱吃他们家的排骨了。”
沈清辞默默放下筷子。
那妖气很淡，像是长期被某种妖兽的气息熏染过，吃多了恐怕对身体不好。
看来这现代社会的食物，也得小心提防。
晚饭后，林薇薇拉着沈清辞去浴室：“辞辞，我帮你洗澡吧！
你刚醒，不方便。”
沈清辞被她推进浴室，看着那面巨大的镜子，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镜子里的姑娘，有着和她原本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年轻，眼神里少了两百年的风霜。
“你看你都瘦了，” 林薇薇帮她脱衣服，突然指着她的后背惊呼，“这是什么？”
沈清辞回头，透过镜子看见自己后心处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她心中一震 —— 这是她的本命法印，怎么会出现在这具身体上？
“可能是摔倒时磕到的吧。”
她不动声色地说。
林薇薇还想再问，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指着镜子角落：“那是什么！”
沈清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镜子里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趴在林薇薇的肩膀上，对着镜子里的她们笑。
而那女人的脸，赫然和林薇薇长得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