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在头顶炸开时,宋笙正蹲在青云观破败的门槛上检查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又失灵了?”时宜凑过来,黑色辫子被狂风吹得凌乱,“这地方磁场有问题。”
鹤伶抱紧了自己的背包,脸色发白:“我就说别来这破道观,你们偏不信。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雷雨啊!”
云蘅最后一个跨过倒塌的山门,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是自然形成的雷雨。”
四人本是一起约来爬山的,爬到山腰发现右手边有一条小路。乌云聚拢,像是要下雨。四人决定沿着小路走,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躲雨的地方。忽然,一股凉气从四人飞过。“照今年夏天快高达40°的天怎么会有凉风呢?还有……怎么这么像……有人对着脖子吹气…”时宜说到一半,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吧!能不能别吓人!”鹤伶一脸鄙视看着竹林。
“哎呀,开玩笑嘛,开玩笑”时宜笑道。
咚!
忽然,他们正前方出现了个道观,周围还飘着雾,门口有两尊佛像,眼睛似睁似闭。破旧的道观位于城郊荒山,据说民国时期香火鼎盛,后来因一场大火废弃。宋笙翻出手机里保存的模糊记载:“《地方志》提过山里有座镇邪塔,但没说具***置...难道就是这个?”
……
“先找地方躲雨!”宋笙收起罗盘。
青云观的主殿比中保存得完整,只是朱漆剥落,雕花木门缺了半。时宜跨过门槛时,一阵穿堂风突然卷着枯叶扑来,迷了众人的眼。
“等等...那是什么?”云蘅突然抓住鹤伶的手臂。
大殿深处,三清神像前的供桌上,赫然立着一尊祖师爷塑像——却被人用染血的麻布整个裹住头颅像一具等待行刑的囚犯。供桌两侧的铜烛台扭曲变形,如同痛苦伸向天空的鬼手。
“谁会把神像...”宋笙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咔嚓”一声。他低头看去,半截焦黑的桃木剑正被他踩成齑粉。
鹤伶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厚厚的香灰:“这些香脚...全是折断的。”她突然缩回手,“灰是冷的,但好像...刚刚还有人在上香。”
时宜举起手电筒照向屋顶,光束穿过蛛网时,有什么东西反光一闪。原来是一面破碎的八卦镜悬在梁上,镜面裂痕如蜈蚣爬行,正好将四人倒影分割成扭曲的碎片。
“要拜吗?”云蘅声音发颤,“我奶奶说...荒庙里的神像不拜反而安全...”
宋笙已经走向供桌:“看这个。”他指着供桌下方——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像藤蔓般爬满桌底,但每张符咒的朱砂纹路都被利器划破,只残留几个完整的字:镇、魂、赦。
“刺啦——”
所有人猛地回头。裹着祖师爷的染血麻布竟自行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雕像青灰色的下巴。那石刻的嘴唇诡异地向上翘着,不像慈悲,倒像讥讽。
“快走!”时宜一把拽起还在研究符咒的宋笙。就在他们冲出大殿的瞬间,供桌上的烛台“轰”地燃起绿色火焰,裹尸布完全脱落——
祖师爷雕像的双眼在流血。
绿色火焰暴涨的刹那,殿外炸开一道惊雷。暴雨倾盆而下,雨帘中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后殿有走廊!”时宜推着众人冲向偏门。碎裂的八卦镜突然从梁上坠落,“当啷”一声在众人脚边炸开,镜片中无数个变形的“他们“正被火焰吞噬。
廊柱间的幔帐无风自动,霉烂的布帛扫过云蘅的后颈。他惊叫着往前扑去,撞开一扇斑驳木门——
门外不是预想的庭院,而是一座冲入云霄的石塔的基座。
“不可能...”宋笙猛地刹住脚步,“我们刚才从山门进来时,这塔明明在道观最西侧!”
鹤伶回头,来时的走廊变成砖墙,墙皮上渗出腥臭的液体,组成四个歪斜的血字:自入瓮中。
暴雨突然停了。
绝对的寂静中,塔门上方“镇魂塔”的匾额开始剥落漆皮,碎屑像皮肤般簌簌飘下。露出的木质表面布满血管状的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脉动。
“退后!”时宜去摸背包里的黑狗牙却抓出一把香灰——正是殿里那些折断的香脚化作的灰烬。
塔门无声开启。
浓稠的黑雾从门内漫出,雾中浮动着婴儿啼哭、女人尖笑、骨骼碎裂的声响。云蘅突然指向雾深处:“那里有...人影?”
六个模糊的白影在雾中排成一列,最前方的影子抬起腐烂的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往回跑!”宋笙拽住云蘅转身,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他摸到墙上有字,手机亮起照出凹凸的刻痕——正是供桌下那些被划破的符咒原文,此刻正以伤口的形式浮现在空气中:入塔者替,六怨得释
鹤伶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指针崩飞划破她的脸颊。血珠飞向塔门,黑雾瞬间暴涌而出,像无数双手缠住四人脚踝。
他们挣扎着被拖向塔门时,最后看见的是祖师爷雕像站在塔顶檐角,流血的眼睛弯成月牙,石雕的嘴唇一张一合:
“欢......迎......”
铁门轰然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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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云蘅颤抖的声音在塔内回荡。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时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四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塔内空间比外观看起来大得多,圆形的一层中央是一口古井,井口被锈迹斑斑的铁链封锁。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的符咒,在手机冷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那些...是用血写的吗?”鹤伶的声音干涩。
宋笙走近墙壁,手指悬停在符咒上方:“不是普通的血,是混合了朱砂和鸡血的辟邪符。这地方...”他顿了顿,“是专门用来关押东西的。“
“关押什么?”云蘅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回答他的是一声凄厉的哭泣,从井底传来。
时宜的手电筒光束照向井口,铁链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墙壁上的符咒开始渗出液体,像在流血。
“还我孩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塔内回荡,不是从井底,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鹤伶突然指向地面:“地上有字!”
四人低头,只见石板地面上浮现出暗红色的字迹:
“镇魂塔,封怨灵,一层一魂,解其怨,方可前行。”
字迹消失后,井口的铁链哗啦一声断裂,坠入井中。墙上的血符咒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隐藏的壁画——一个穿着旧式衣裳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婴儿,站在井边。壁画旁边有几行褪色的小字:
“芸娘,庚申年五月初五,失子于井,含恨而终,怨念不散。”
“这是...塔里关着的怨灵的故事?”宋笙皱眉,“我们需要了解她的怨念是什么,才能'解其怨'?”
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悲痛。云蘅突然捂住耳朵:“她在哭...哭得好伤心...”
时宜深吸一口气,走向古井:“芸娘,我们想帮你。”
井水突然沸腾起来,一股黑雾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一层。四人眼前一黑,等视线恢复时,发现自己已不在塔内,而是站在一个陌生的小村庄里。
“这是...幻境?”鹤伶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上变成了民国初年的粗布衣裳。
村庄中央的晒谷场上,一群村民围着一个大肚子年轻女子,女子跪在地上哀求着什么。时宜认出了那张脸——壁画上的芸娘。
“不守妇道!未婚先孕,败坏村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厉声喝道,应该是族长。
“求求您,孩子是无辜的...”芸娘泪流满面,护着自己的肚子。
族长冷笑:“生下来也是个野种。按族规,这种孽障不能留!”
场景突然转换,来到一间昏暗的草屋。芸娘正在生产,接生婆面无表情地接过啼哭的婴儿,看都没看一眼就往外走。
“我的孩子!还给我!”虚弱的芸娘挣扎着爬起来。
接生婆用枯瘦的手指在婴儿额头画了个血叉:“癸亥年生的无主魂,阎王殿前莫怨人。”襁褓里突然传出异常响亮的啼哭,惊飞了井沿停着的乌鸦。
四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接生婆,看着她抱着新生儿走向村口的老井。婴儿的哭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不要!”云蘅冲上去想阻止,却穿过了接生婆的身体——他们只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
接生婆在井边犹豫了一瞬,还是松开了手。小小的襁褓坠入漆黑的井中,溅起的水声很快被婴儿的哭声取代,然后...归于寂静。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芸娘披头散发地站在井边,月光下她的脸惨白如纸。
“孩子...娘来陪你了...”她轻声说着,芸娘将发间唯一的银簪刺入井沿青砖,刻痕深得像要掘穿阴阳:“戊午年腊月陈秀才娘子,庚申年三月李货郎的姘头...今夜添上芸娘母子,看口井还吞得下多少冤魂!”
黑雾再次弥漫,四人回到了塔内,古井边多了一个模糊的白影——芸娘的怨灵。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向井底。芸娘的白影逐渐扭曲,脖颈拉长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头颅倒垂着贴近云蘅的脸,裂开的嘴角滴下黑血:“…冷…井里…好冷…”
所有声音都从云蘅的世界里消失了。他像被钉住的蝴蝶般剧烈战栗着,视线无法从那张倒挂的脸上移开。芸娘翻白的眼球里映出自己惨白的脸,黑血顺着下巴滴落时,他甚至错觉那液体正从自己眼眶流出。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某种超越恐惧的认知在脊髓里尖叫:这不是幻觉,那根按在他锁骨上的手指正在融化像蜡烛油一样黏腻地渗进他的衣领...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下面...冷...好冷...”
鹤伶盯着芸娘始终望向井底的血泪眼睛,一个念头如闪电劈进脑海:“她不是在恨...是一直在找啊!”
时宜咬着嘴唇:“我们得下去找。”
“你疯了吗?井底可能有——”鹤伶话音未落,芸娘的头发突然暴长,缠住鹤伶的脚踝。井水沸腾着漫出井口,宋笙大喊:“她等不及了!必须现在下去!”
在云蘅和鹤伶的帮助下,时宜顺着井壁凸起的石块慢慢下到井底。手机的光线照出井底堆积的枯叶和淤泥。
“找到了...”时宜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有些发闷。时宜的指尖碰到一块黏腻的骨片,腐泥的腥臭猛地窜进鼻腔。他胃里翻涌,却摸到一节细小的指骨——它竟在掌心轻微蜷缩,仿佛婴儿攥住了他。还有一块半嵌在淤泥中的小头骨,其余骨骼早已散落。他咬牙将能找到的碎片全部拢进外套,指缝里渗进井底冰冷的泥水。
当他把婴儿骸骨递到井口时,芸娘的怨灵突然出现在鹤伶身边,吓得鹤伶尖叫一声。但怨灵只是凝视着那包裹,眼中流下血泪。
宋笙接过骸骨,轻声念诵起往生咒。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将婴儿骸骨重新包裹好。
“芸娘,我们可以帮你安葬孩子。”宋笙说,“但你需要放下怨恨,让孩子得以超生。”
怨灵的身影闪烁不定,塔内的温度忽高忽低。墙上残留的符咒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
“我...等了太久...”芸娘的声音不再凄厉,而是充满疲惫,“没人愿意帮我找孩子...”
鹤伶鼓起勇气走近怨灵:“现在有人帮你了。让你的孩子安息吧。”
云蘅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小心地垫在婴儿骸骨下面:“我们会好好安葬他。”
时宜从井底爬上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井底有个小石龛,可能是当初道士封印怨灵的地方。我们可以把孩子安葬在那里。”
四人合力将婴儿骸骨重新放入井底石龛,宋笙用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在周围画了安魂符。“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芸娘的怨灵站在井边,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谢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可以...去见孩子了...”
一道白光从井底升起,穿过塔顶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塔内东侧的墙壁轰然移动,露出一段向上的石阶。
“通往第二层的路...”时宜喃喃道。
鹤伶检查了一下塔门,依然纹丝不动:“看来我们必须一层层解开所有怨灵的故事,才能离开这里。”
云蘅望着新出现的楼梯,声音发颤:“上面...还有好多个怨灵等着我们。”
宋笙收起朱砂笔,神情凝重:“而且一个会比一个更难对付。芸娘只是失去了孩子,有些怨灵...可能有着更黑暗的过去。”
四人站在楼梯前,头顶传来隐约的啜泣声——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时宜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上台阶:“走吧,我们没有退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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