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进掌心时，陈宇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127650元。
Excel表格里的红色数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在荧光灯下泛着刺目的光。
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9:37，云启科技12层市场部只剩下他桌上这盏灯还亮着。
（突然想起入职培训时HR的话：“12层是公司的龙脉所在，建议大家加班时保持灯光”）这己经是他连续修改报告的第三个小时，张磊半小时前离开时，在茶水间打了通十分钟的电话，隐约传来“影煞活饵”之类的词，当时没在意，此刻想起来后颈阵阵发麻。
空调出风口的冷气裹着灰尘味，吹得后颈更僵了——这己经是他改报告的第三个小时。
“小陈，这事儿就辛苦你了。”
张磊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那只拍在他肩上的手凉得像块冰，衬衫领口松开的缝隙里一抹青黑色的印记闪了一下——像条蜷着的蛇，蛇眼处凝着点暗红，随呼吸微微起伏。
陈宇后颈汗毛瞬间竖起，衬衫下意识贴住皮肤：那抹青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走。
陈宇猛地攥紧鼠标，指节泛白。
他是来转正的，不是来替组长填***窟窿的。
桌上的发票还没来得及归档：城郊温泉山庄的住宿费56000元，KTV的洋酒账单32800元，甚至还有两箱茅台的出库单，备注栏赫然写着"市场调研样品"。
（这些票据的日期全是上周五，而市场部本周五就要向董事会述职）这些数字垒成127650元的深渊，而张磊只用一句"年轻人要灵活"，就把他推了下去。
"王总监那边催得紧，"张磊临走前拽了拽领带，那抹青黑色被衬衫盖住，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报告改好发我邮箱，抄送给总监。
哦对了，用你的账号发。
"用他的账号。
陈宇盯着电脑桌面自己的头像——入职时拍的证件照，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眼神里还带着对互联网大厂的憧憬。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2025.05.09”，而他此刻的工位电脑显示系统时间为“2025.08.08”）三个月实习，他加了47个夜班，改了43版方案，甚至为了赶进度在公司睡过折叠床，就为了明天能顺利转正，拿到那份写着"云启科技正式员工"的合同。
现在看来，他像个被吊在鱼竿上的傻子。
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
陈宇吓了一跳，转头看见茶水间的门虚掩着，透出点手机屏幕的光。
（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领口双鱼佩的吊坠在晃动）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听见张磊压低的声音，带着种奇怪的黏腻感，像舌头在齿间打卷："……放心，用实习生的名义报，死无对证……嗯，他明天转正，不敢炸刺……"手机听筒里传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却让陈宇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那声音不像人语，更像某种滑腻的东西摩擦玻璃，"嘶嘶"的，裹着股腥气。
（他突然想起入职时保安说的怪谈：“2019年有实习生在茶水间撞见鬼，从此12层再没人敢穿红衣服。”
）张磊突然提高了音量，语气谄媚：“是是是，您放心，今晚就处理干净……”陈宇猛地后退，后腰撞在饮水机上，桶装水"咚"地晃了一下。
茶水间的门"吱呀"开了条缝，张磊的侧脸露在光里，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
西目相对的瞬间，张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后颈，手指在衬衫领口下快速摩挲，那抹青黑色的蛇形印记又闪了一下——这次陈宇看得真切：蛇的鳞片在动，细密地起伏，像有生命在皮肤下游走。
陈宇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枯瘦的手指几乎嵌进皮肉，浑浊的眼睛反复念叨："守台人……不能让影煞……""小、小陈?"张磊的声音发飘，眼神躲闪，"报告改完了?"陈宇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张磊没再说话，抓起西装外套快步往电梯口走，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陈宇心上。
首到电梯"叮"地一声合拢，他才扶着墙壁喘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回到办公桌前，他点开企业微信，张磊的朋友圈更新了一篇九宫格是温泉山庄的照片，其中一张拍的是露天泳池，池边的红木桌上摆着西瓶茅台，瓶盖反射着阳光。
配文："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陈宇盯着那张照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机械地挪动鼠标，把超支金额分摊到"应急储备金"和"季度追加预算"里，措辞改得滴水不漏，仿佛这12万7不是挥霍，而是"为应对竞品突袭的战略储备"。
发送邮件的瞬间，角落里的打印机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那是台比他岁数还大的惠普打印机，外壳蒙着层灰，侧面的出厂标签写着"2003年"。
全公司没人用它，据说有次实习生打印简历，纸上突然显出老家的地址，吓得那姑娘第二天就辞了职。
此刻，那台老机器正自己启动，齿轮转动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金属，听得人牙酸。
纸张出口处飘出半张纸，边缘渗着暗红色墨迹。
陈宇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枯瘦的手指几乎嵌进皮肉，浑浊的眼睛反复念叨："守台人……不能让影煞……"胸前的双鱼佩突然发烫，不是平时的温凉，是灼痛，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透过衬衫烫在皮肤上。
他猛地扯开领口，玉佩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两条鱼首尾相衔的纹路里，朱砂鱼眼亮得惊人，像两颗跳动的火星。
玉佩内侧刻着极小的篆体字：“影煞噬心，双鱼镇厄。”
"嘶啦——"打印机吐出一张纸。
陈宇的目光被钉在纸上：不是乱码，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墨迹深得发黑，边缘洇着暗红，像用凝固的血写的：轮到你了。
更诡异的是，"轮"字的竖弯钩末端，竟与张磊后颈那蛇形印记的尾巴完全重合——就像用模具拓印的一般。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线。
那三个字的笔画在他眼里扭曲、拉长，"轮"字的竖弯钩像蛇尾，"你"字的撇像毒牙，"了"字的弯钩像只窥视的眼睛。
空调的冷气突然变凉，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像界溪涨水时从河底翻上来的淤泥味。
陈宇的视线扫过办公室，电脑屏幕映出他苍白的脸，文件柜的玻璃门反射着晃动的影子——茶水间的门缝里渗出缕缕黑烟，像被扯断的血管。
“轮到你了……轮到你了……”那三个字在他脑子里重复，和张磊后颈的蛇形印记、手机里的嘶嘶声、胸前发烫的玉佩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陈宇突然发现办公室时钟停在19:37，指针像被钉死。
打印机又"咔哒"响了一声，开始吐出第二张纸。
陈宇抓起桌上的美工刀，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一步步挪到打印机前，刀尖对着出纸口，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血字纸边缘渗出的暗红墨迹，正在沿着地面朝他脚下蔓延。
第二张纸缓缓吐出。
这次不是字，是个图案——青黑色的，蜷着的，蛇眼处用暗红的墨迹点了两点，和张磊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
陈宇突然发现图案中央有极小的凹痕，像被高温熔化过。
"啊!"陈宇没忍住，低喊出声。
美工刀"当啷"掉在地上，他转身就往门口冲，手忙脚乱地抓过背包，拉链都没拉就撞开了门。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了又灭，暖黄的光线下，天花板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长的，青黑色的，像无数条小蛇在爬行。
电梯迟迟不来，屏幕上的数字停在"18"，红得像滴血。
陈宇疯狂按着手柄，指腹按得发红，身后却传来越来越近的"嘶嘶"声，和张磊手机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那台老旧打印机的电源线不知何时拖了出来，像条青黑色的蛇，正缓缓向他的脚踝爬来。
电源线前端裂开细小缝隙，露出内部蠕动的青黑色纤维。
胸前的双鱼佩烫得像要烧穿皮肤，陈宇的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看见爷爷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反复念叨："守台人……不能让影煞……"影煞？
这个词像道闪电劈进他混乱的脑子。
他终于明白，爷爷让他来云启，根本不是为了那份工作。
他是来填坑的，用自己的命，填一个被影煞啃出来的，深不见底的坑。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惨白的灯光照亮轿厢壁上的划痕，像无数道抓痕。
陈宇连滚带爬地冲进去，手指死死按在"1"上，余光瞥见走廊尽头，张磊的身影站在打印机旁，后颈的青黑色印记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盏引魂的灯。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看见张磊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无声地说着什么。
口型像是在说：欢迎加入。
陈宇瘫靠在轿厢壁上，胸口的灼痛慢慢退去，双鱼佩恢复了温凉，却在皮肤上留下一个无形的烙印。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HR笑着说：“云启科技，梦想启航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里确实是“启航”——驶向深渊的航船，刚刚鸣响了汽笛。
而他，陈宇，就是那个被推上甲板，还没来得及学会游泳的倒霉蛋。
背锅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