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陆陆续续有下人上菜,圆桌上摆满了佳肴。
李承霜实在不习惯让人服侍着吃饭,觉得太别扭,殿中只留下胭脂为她夹菜,其余下人都被她遣散,桌上也只剩她和裴灼之两个人面对面用餐。
她不懂古代的用餐礼仪,不过也不想挨着裴灼之坐,她觉得两个人在这圆桌上以最大距离吃饭就挺好。
李承霜偷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得不说,不愧是皇宫,用的餐具是雕花镀金的,盘里装着样式精致又美味的食物,如若不尝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李承霜舀起一勺燕窝汤,香甜入嘴,漫入鼻尖,忍不住发出赞叹,又咬了一口薄皮水晶虾饺,没成想汁水太足,biu了出去。
汁水划出一道弧线,李承霜蒙着纱,没能看清对面裴灼之紧锁的眉头,只看见他似是做了向后微微仰身的动作。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可惜裴灼之看不见,早晚有一天她要想办法把这层纱拿下来。
紧接着就阴阳怪气道,“哎吆,没溅到驸马身上吧?”
“无碍。”
对方淡淡回了句。
不是老弟,你装啥呢?
李承霜特别讨厌这种一脚踢不出几个屁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这顿饭氛围本就尴尬,经过刚刚一事,尴尬中又掺了几丝诡异,她实在忍不住了,“驸马有什么意见尽管说便是,你如今是我承霜殿的人,自是不再会随意伤害你。”
她以为裴灼之许是畏惧之前的承霜公主,也明白古代等级制度森严,于是想让他放下警惕,至少别像现在这样,吃个饭都紧紧绷着。
握着银箸的指尖顿住,裴灼之有些怔愣又有些许疑惑,突然给他承诺,这又是何意?
片刻后唇角缓缓勾起,眸中翻涌的讥诮敛在暗处,心中想着“别以为我会感激你”,薄唇掀动却吐出另一番话:“公主之命,便是臣行事之圭臬,臣对公主只有感激。”
咬了一半的虾饺停在嘴边,李承霜见其话术滴水不漏,满满的恭维之感,后背不禁有些发凉——此男心机深不可测!
嘴上这样说着,指不定心里想着报昨夜的仇,日后没事还是不要招惹他,省得惹祸上身。
瞧见对方没出声,裴灼之以为没说到李承霜心眼里去,想到对方这样反复无常,眼中厌恶又深了三分。
“罢了,用膳吧。”
李承霜有些后悔,这下气氛更诡异了,她根本猜不到裴灼之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她只是想让对方像个正常人一样同她讲话或者大吵一架。
殊不知对方以为这是李承霜的计谋,裴灼之早就听说玉国的承霜公主手段颇多,被她折磨死的人也不计其数,***他的身体可以,但休想玩弄他的心。
发觉两人似乎不适合讲话,李承霜也不大想和裴灼之共处一室,用过膳后她让人把他安置在了侧殿,连同那卧榻也搬了回去,目前她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裴灼之谢恩后就去了侧殿。
看着头顶牌子上刻着的三个斗大的金字——霜泽宫——承霜公主的恩泽,又不屑的冷哼一声,“呵,还真是符合她的做派。”
殿中来迎接他的是从丽国随他而来的贴身小厮石见,当时随他嫁入丽国的那些下人,也都被安排在霜泽宫中打杂和服侍他,至于有没有被替换他也认不出,都是临时派给他的,只有石见是他比较熟的。
“驸马,昨夜如何?
一切可还顺利?”
石见边随他进屋,边塞给他一个东西。
“这是何物?”
裴灼之不解的看着手里的玉瓶。
“驸马,这是解药。”
解药?
裴灼之一惊,那日听见她们说解药己经被扔了,怎会出现在石见这里?
难不成……“石见,你……从哪里得来?”
石见这两年才跟了他,二人常常一起受欺负,从不见得他有什么功夫,难道之前一首在隐藏自己吗?
如果有了这样一位得力助手,逃跑就有几分希望了。
“驸马您在说什么啊?
这解药是承霜公主命人送来的。”
石见挠挠头,不明白裴灼之为何眼中带光的望着他,连眉梢都跃上些许欣喜。
“公主吩咐您一定要把这个吃了,这是她今日找太医现配的,说是昨日解的不完全,怕余药对身体有损。”
石见恍然大悟,“驸马,公主殿下好像挺关心你的呢。”
原来是被人惦记的开心,公子很少像这样表露喜悦之情。
眼前希望的火苗被灭,只余一股青烟,也是,从前就不见石见会什么武功,不然也不会和他一起被人欺负了。
如今霜泽宫里没有外人,裴灼之霎时耷拉下眉眼,泄气般将药轻轻放在案桌,一声不吭的走向床榻,蜷缩进了被褥里。
石见不明所以,只好放下床幔,默默守在了屏风后。
枕霞殿中,李承霜正倚着窗台,手里揉搓着被她扯下来的眼纱,琢磨着要如何告诉承霜公主的父皇母后,自己宝贝女儿的眼睛好了。
她扔掉手中的纱,拿起一旁的铜镜,仔细端详这双眼睛。
映着日光,浅褐色的虹膜边缘泛着蜜色光晕,随着眼睑开合流转出琥珀特有的通透感,眼角卧蚕饱满,下方还缀了颗泪痣。
镜中映着杏眼圆脸的灵动少女,只是李承霜现下没有功夫欣赏自己,她不知道公主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如果贸然揭开眼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胭脂,你真没有见过我眼睛受伤的样子吗。”
一旁的女子静默片刻,思考后摇摇头。
若只是简单失明揭开眼纱倒没什么,若真如坊间传闻那样,烂掉两个大洞,那这完好无损出现的眼球是怎么回事。
之前李承霜刚向胭脂坦白时,从胭脂口中得知,她是从承霜公主双目失明之后才被安排来贴身保护她的,“那你跟我说说,都有谁见过我的盲眼?”
李承霜势必要把这破纱拿下来,瞎了三年好不容易能看见了,结果还要天天带着这玩意,真是憋屈死了。
“回殿下,据属下所知,除了皇上皇后,您的专用御医,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两位皇子见过。”
李承霜想起胭脂确实跟她提过有两位皇子跟她比较要好,承霜公主排行第西,二皇子由贵妃所生,五皇子和她同为皇后所生,二人是双生龙凤,所以皇帝更加疼爱二人。
“谁更靠谱一些呢。”
她不了解这两位兄弟的性格,只能这样旁敲侧击的问。
“唔……据属下了解,二皇子性格温润好相与,行事稳重,五皇子和公主的性格比较相似,更能一起玩得来……不过两位皇子对公主都是极好的……那就去找二皇……我二哥!”
胭脂看人总不会错的,若五皇子性子真的和承霜公主一样“活泼”,怎么看都是找二皇子更稳妥吧。
胭脂还在想要怎样一碗水端平,不能有挑拨离间之感,李承霜一拍手就要去找二皇子。
“殿下先别急,二皇子被皇上派去别地处理事务了,大概要三日左右才能回来。”
这样也好,李承霜转念一想,这样她便能多出点时间来熟悉这里。
“对了,你吩咐太医再去给驸马瞧瞧,早些治好风寒还要去拜见父皇母后。”
要不是有事需要他,李承霜才不会这么上心他的病,她心中记着摔她一跤的仇,总要寻了机会报复回去。
“另外让太医给他开些调理滋补的方子,御膳房也多给他做些好吃的补补,别让人觉得我们枕霞殿虐待了他。”
洞房那日她看见了裴灼之瘦削的身材,即便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肌肉线条,也因肉少的可怜而成不了型,裴灼之不过十六七,正是发育的时候,既然跟了她李承霜,她便不会亏待他。
天边的日头还没沉到底,只是斜搁在屋檐上,把瓦檐染得金灿灿。
李承霜心思一转,和胭脂乔装一番,便偷摸出宫了。
公主出宫是常有的事,守宫门的下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承霜前脚踏出承霜殿,消息片刻便传到了绯云阁,有人一刻也等不及,领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奔往裴灼之所在的霜泽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