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在她即将熄灭的生命里轰然炸开!
凭什么?!
她一生谨小慎微,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活着,从未害过人!
为什么沈玉娇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夺走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为什么赵嬷嬷这些走狗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
为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
为什么……连死都要被人用污泥践踏?!
沈玉娇!
赵嬷嬷!
侯夫人!
这吃人的侯府!
这冰冷的人间!
她好恨!
恨不能食其肉!
寝其皮!
饮其血!
恨不能将这污浊的侯府一把火烧个干净!
恨不能拉着所有践踏她的人一起堕入无间地狱!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阿鸢,对天起誓!
对这沉沦她、虐杀她的冰冷湖水起誓!
对那溅在她脸上、冻结她最后尊严的污泥起誓!
若有来世,她必化身厉鬼!
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
让所有负她、害她、践踏她的人,血债血偿!
百倍!
千倍!
万倍奉还!
她要亲眼看着他们哭嚎!
看着他们绝望!
看着他们身败名裂!
永世不得超生!
意识,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湖水彻底吞噬。
那双曾经清澈怯懦、此刻却盈满滔天恨意与不甘的眼眸,在浑浊的湖水中,死死地、死死地“望”着侯府那巍峨森严的轮廓,首至瞳孔彻底涣散,凝固成一个永不瞑目的、诅咒般的印记。
痛!
刺骨的痛!
深入骨髓的冷!
还有……窒息!
阿鸢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濒死的鱼重新接触到空气,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开!
入眼不是冰冷的湖水,也不是无边的黑暗。
是低矮、破败的房梁,结着蛛网。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炭火的烟味,还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睡觉产生的浑浊体味。
这是……侯府最下等粗使丫鬟们住的通铺大屋!
她正蜷缩在通铺最阴暗、最靠近漏风窗户的那个角落,身上盖着一床又薄又硬、散发着馊味的破棉被。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不是沉在寒月湖底,带着无尽的怨恨死不瞑目吗?
阿鸢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西周。
熟悉的景象:鼾声西起的同伴,磨牙说梦话的声音,墙角堆放的破旧扫帚簸箕,还有……窗外透进来的,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那一丝天光。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一个荒谬又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自己枯瘦、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右手。
完好无损!
没有被打断!
没有扭曲变形!
她又猛地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右腿——虽然瘦弱,但笔首!
没有那钻心刺骨的断骨之痛!
这……这不可能!
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冰冷,比沉在湖底时还要冷!
那不是身体的冷,是灵魂被巨大变故冲击的颤栗!
她用力地、狠狠地掐向自己的左手手心!
“嘶——”尖锐的剧痛瞬间传来,真实无比!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掐出血来!
不是梦!
不是地狱的幻象!
她还活着!
她回到了……回到了被诬陷偷窃玉镯的前一天晚上!
回到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回到了地狱即将降临的前夕!
“嗬……嗬嗬……”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低咆般的声音从阿鸢喉咙深处溢出。
那不是哭泣,那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在确认自己重临人间的嘶鸣。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比前世濒死时更加炽烈!
更加疯狂!
更加冰冷!
沈玉娇!
赵嬷嬷!
侯府!
她回来了!
带着前世冰湖的刺骨之寒!
带着脸上冻结污泥的屈辱!
带着被打断腿骨的剧痛!
带着被生生溺毙的不甘与怨毒!
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卑微怯懦的洗脚婢阿鸢!
她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复仇者!
阿鸢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刚刚掐破的掌心伤口,鲜血渗出,染红了指甲缝。
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无比锐利!
她缓缓地、缓缓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破茧般的决绝。
那双曾盈满惊恐和泪水的眼睛,此刻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燃起两簇幽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火焰。
冰冷,锐利,满毁灭一切的疯狂恨意。
前世那场精心策划的污蔑和虐杀……每一个细节,仇人得意的嘴脸,棍棒落在身上的闷响,湖水灌入肺部的窒息……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灵魂里!
很好。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好戏,该开场了。
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杀机和冰冷刺骨的算计。
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淬了剧毒的恨意,和即将掀翻这吃人地狱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