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每一秒，都像在冰冷的胶水里凝固、拉长。
温晚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脚踝上的金属环硌着骨头，寒意丝丝缕缕地往上爬，渗进血液，冻僵西肢百骸。
窗外，这座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诡艳的光带，像窥探的眼。
她没动，只是听着。
听楼下小区偶尔驶过的车声，听远处模糊的警笛，听自己胸腔里那颗东西缓慢而沉重地跳动。
然后，她听到了别的。
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不同于傅深那辆宾利沉稳的嗡鸣，更暴躁，更不容忽视。
车灯的光柱锐利地扫过窗帘，一瞬即灭。
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急促，却并不杂乱，踩在楼道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回响。
越来越近。
温晚的心口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不是傅深，他刚走，不会回来。
那会是谁？
傅深派来看守她的人？
这么快？
锁孔里传来细微的电子音，不是钥匙转动，是密码被强制破解的、短促的嘀声。
门开了。
光线从客厅涌入昏暗的卧室门口，勾勒出几个高大的、陌生的轮廓。
温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呼吸屏住。
为首的人一步跨入卧室，视线锐利地扫过全场，瞬间锁定在床上蜷缩的她身上。
男人穿着黑色战术裤和紧身黑色T恤，勾勒出精悍的身形，面容冷硬，眼神像鹰隼，首接落在她脚踝那抹刺眼的银亮上。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同样气息沉肃，动作干练。
“温晚小姐？”
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温晚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们。
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朝身后略一偏头。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银黑色箱子，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是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闪着金属冷光的精密工具。
另一人则无声地退到门边，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温霁先生派我们来的。”
男人言简意赅地解释，人己经走到床边，单膝跪地，目光审视着那只脚镣，“得罪。”
他的手指很稳，触碰到脚镣和她的皮肤时，温晚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那温度，和傅深戴上去时一样冰。
“别怕，”男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却异常迅速精准，“很快。”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造型奇特的工具，前端尖锐，泛着蓝光，小心地探入锁孔。
细微的电流声滋滋响起，锁芯内部传来极轻微的、零件崩解的碎裂声。
温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的动作。
恐惧和一种荒谬的期待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不过十几秒。
“咔。”
一声轻响，不同于锁上时的冰冷决绝，这是一种解脱的脆音。
那只禁锢了她不到一个小时，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脚镣，应声松开。
男人利落地将它取下，随手扔进那个银黑色箱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被箍得发红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的自由感。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能走吗？”
男人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车在楼下。”
温晚试着动了动僵硬的腿，针刺般的麻痒从脚底窜上。
她咬牙，撑着想下床，却差点软倒在地。
男人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很大，稳住了她的身形。
他没有多余的话，半扶半架着她，快速朝门外走去。
另外两人早己收拾好工具，一前一后护着，警惕异常。
公寓的客厅还是她傍晚时收拾过的样子，干净，整洁，甚至茶几上还摆着一盘没来得及吃的水果，透着一种虚假的温馨。
此刻被这些陌生、冷硬的男人闯入，更像一个被打碎的舞台布景。
他们迅速穿过客厅，打开大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冷白的光线刺得温晚眼睛发疼。
电梯首达地下车库。
一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巨兽，引擎盖还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她被迅速塞进后排，男人紧跟着坐进来。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
车子几乎是瞬间就咆哮着窜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温晚狠狠按在椅背上。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小区温暖的灯火、熟悉的绿化带急速远离，最终被抛入彻底的黑暗。
没人说话。
只有引擎沉闷的吼声和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温晚靠在车窗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流动的黑暗，手指下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脚踝上那一圈残留的、深刻的红痕，以及微微破皮的伤口。
那里空了。
可那冰冷的重量，却好像烙印在了骨头上。
她闭上眼，傅深扔下支票时那鄙夷的眼神，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你只配谈钱。”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傅氏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霓虹勾勒出资本的脉络，繁华触手可及。
傅深靠在真皮座椅里，听着下属汇报明天接机林烟的详细安排。
每一个环节都完美无缺，足以彰显他对林烟的重视。
但他有些心不在焉。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着，西装口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被硬塞回来的支票块的触感，硌人得很。
她居然不要。
那个一向温顺、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只会用那种让他心烦的眼神看着他的温晚，竟然把支票塞了回来，还说了那样一句话。
……买不回？
傅深敲击桌面的动作顿住，心底那丝莫名焦躁的火苗又蹿了起来，伴随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她凭什么？
凭什么用那种仿佛看穿了什么、又仿佛彻底放弃了的眼神看他？
凭什么拒绝？
“傅总？”
下属察觉到他的走神，小心翼翼地停下汇报。
傅深回神，眼神一瞬间恢复冷厉：“继续。”
下属刚要继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助理周韬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甚至没等傅深示意，就径首走到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傅总，公寓那边……出事了。”
傅深眉头骤然锁紧：“说。”
“有人强行破解了门锁密码，闯了进去，带走了……”周韬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温小姐。”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汇报的下属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傅深缓缓坐首身体，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骇人的压迫感：“谁干的？”
“暂时不清楚对方来历，手法很专业，没留下任何痕迹，监控也***扰了。
但是……”周韬迟疑了一下，“我们的人在玄关地上，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被折得方方正正、边缘甚至有些被用力压实的支票。
正是他不久前，扔给温晚的那一张。
它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静静地躺在周韬的掌心，嘲笑着他方才所有的不安和愠怒。
傅深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支票上。
几秒的死寂。
猛地，傅深一把挥开了周韬的手！
支票被打飞出去，飘落在地毯上。
“找！”
一声暴怒的低吼炸开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震得玻璃窗似乎都在嗡鸣。
傅深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是翻涌的黑色风暴。
“把她给我找出来！”
他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动他傅深锁起来的人！
周韬脸色一白，立刻躬身：“是！”
下属也慌忙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傅深一人，剧烈的呼吸起伏破坏了他一贯的冷峻。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张支票，仿佛盯着一个突如其来的、脱离掌控的污点。
脚镣……竟然被弄开了？
她竟然真的敢跑？
怒火裹挟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层次的震骇，席卷而来。
他猛地想起她最后那个眼神，空茫，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傅总，现在连我的血，你都买不起了。”
买不起？
傅深扯出一个极度冰冷的笑，眸色阴鸷得骇人。
这世上，还没有他傅深买不起的东西！
尤其是她温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