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来后的第一个农历十五，在林辰手机日历的反复提醒下，终于到了。
经历了赵胖子镜中惊魂和自己的种种疑虑，林辰对那三条条款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特意查了黄历，确认是十五没错，下班后绕路去了沪上颇有盛名的老字号糕点铺“桂芳斋”，精心挑选了一盒招牌海棠酥。
看着印着精美传统logo的纸盒，他想了想，又觉得用纸盒首接上供似乎不够恭敬，便小心翼翼地将里面八枚造型精美、色泽***晶莹的糕点，逐一取出，整齐地码放在一个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瓷盘里，这才郑重地双手捧回安宁里7号。
家里依旧空寂无人，只有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沪海的雨似乎永无止境）。
他将那碟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海棠酥端正地摆放在供桌中央的红布上。
对着空荡荡的桌案，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学着记忆中模糊的祭拜样子，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拜，心里默念：“不知名的‘她’，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请您……慢用。”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轻轻吁了口气，便转身上楼去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在摆放糕点的瞬间，供桌周围的空气似乎流动了一下，那股常年弥漫的淡淡檀香味里，仿佛混入了一丝极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满足叹息。
夜里，他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似乎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比糕点本身香气更清冽、更悠远的甜香，丝丝缕缕地从楼下飘上来。
还隐约听到极轻微的、像是瓷器被轻轻移动的细碎声响，以及一声似有还无的、饱足后的叹息。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些，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周日，他难得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下楼时，他下意识地、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率先望向客厅的供桌。
盘子空了。
八枚海棠酥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酥皮碎屑都没有留下。
白瓷盘光洁如新，仿佛被仔细地清洗擦拭过，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几乎从不白天出现的房东苏先生，此刻正罕见地端坐在客厅那张老式的红木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质地极佳的墨黑色真丝中式睡衣，睡衣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暗纹，衬得他皮肤愈发冷白。
他手里捧着的……居然是一本封面花里胡哨、标题肉麻的现代言情小说，正看得颇为投入。
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茶香清雅。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苏先生从书页上抬起眼皮，目光在他脸上懒洋洋地转了一圈，难得语气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糕点买得不错。”
林辰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苏先生喜欢就好。”
他还以为是苏先生吃了。
“‘她’挺满意。”
苏先生淡淡地纠正道，放下小说，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行云流水，“下次可以试试他们家的绿豆糕或者桂花糕，应该也不错。”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林辰连忙点头，感觉自己像是被苛刻的甲方肯定了的提案，心里居然生出一点诡异的成就感。
苏先生似乎今天心情确实不错，难得地多说了两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最近上下班，尽量别图省事走西边那个小公园穿近道了。”
“为什么？”
林辰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想起公园似乎是他平时回家的捷径之一。
苏先生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边下水道最近不太干净，清理不及时，气味冲，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林辰没太明白，下水道不干净和走公园有什么关系？
难道臭气熏天？
但他识趣地没再多问，只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同事秦思思打来的。
“喂，林辰，抱歉周末打扰你。”
电话那头，秦思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组长刚在群里通知，周一上午客户要提前看原型演示，你负责的那部分接口数据逻辑比较复杂，我能麻烦你现在再远程核对一下吗？
我怕我这边检查有遗漏，到时候出问题。”
她的态度总是这样，明明是公事，却说得像是麻烦别人一样。
“哦哦，没问题，思思姐，你稍等，我马上开电脑看一下。”
林辰立刻应下，对于秦思思的请求，他总是不太会拒绝。
挂了电话，他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窝在沙发里的苏先生正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带着点难以捉摸的玩味神情。
“同事？”
他懒洋洋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细腻的杯壁。
“嗯，一个女同事，人挺好的，对我也挺照顾。”
林辰老实回答，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心虚。
苏先生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却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重新拿起了那本封面辣眼睛的言情小说，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林辰莫名觉得他那声“哦”里包含了太多他听不懂的、复杂难言的内容，让他心里有点毛毛的。
他摇摇头，赶紧上楼打开电脑干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