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操练声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德莱厄斯刚看完德莱浩的战斧演练,正用布巾擦着手上的汗,传令兵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将军,帝国急报——您的妹妹,也就是德莱翰少爷的姑姑,病危了。”
战斧劈砍的余震还在空气中震颤,德莱厄斯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想起那个总爱往军营送草药的妹妹,想起她每次见到德莱翰时,眼里那不同于伊莎贝拉的柔软。
印象里,她的咳嗽声和小儿子如出一辙,只是从未像此刻这样,被“病危”两个字钉在心头。
“她有什么话?”
德莱厄斯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
“老管家说……说姑姑只想见德莱翰少爷最后一面。”
传令兵低头,不敢看将军的眼睛。
整个军营都知道,这位小少爷在将军心里的分量,远不及能挥斧的长子。
德莱厄斯沉默地望向西翼药帐的方向。
那里飘来淡淡的草药香,混着伤兵的低吟,是他从前最不屑的“软弱气息”。
可此刻,那气息里似乎藏着某种他忽略了的东西——比如德莱翰给德莱浩换药时的专注,比如那些被治好的伤兵看向药帐时的感激。
“德莱浩。”
他突然开口。
正在收斧的德莱浩一愣:“父亲?”
“去药帐,叫你弟弟来。”
德莱厄斯将布巾扔回武器架,“让西翼的护卫队挑两个最稳妥的军士,备两匹快马,送他回帝国。”
德莱浩的惊讶不亚于听到蛮族退兵的消息:“现在?
可是他帐里还有十几个伤兵等着换药……让军医先顶上。”
德莱厄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告诉他,看完姑姑就尽快回来。
军营的伤兵……需要他。”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德莱浩耳中。
他猛地抬头,看见父亲转身走向主帐的背影,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步伐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碾压一切的戾气。
药帐里,德莱翰正给一个断腿的新兵包扎。
听到德莱浩带来的消息,他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白如纸。
咳嗽声突然失控,他捂住嘴,指缝间又渗出了血珠。
“别慌,父亲派了护卫。”
德莱浩难得放缓了语气,甚至伸手帮他捡起绷带,“马己经备好了,我帮你把药箱收拾一下。”
德莱翰没说话,只是颤抖着将桌上的草药图谱塞进怀里——那是姑姑教他认的第一本图谱,扉页上还有她用朱砂画的山楂果。
当他跟着两名军士走出药帐时,正撞见德莱厄斯站在帐外的药圃前,手里捏着一株刚成熟的紫草。
“路上小心。”
德莱厄斯的目光掠过他单薄的肩膀,最终落在药箱上,“带上你新制的润肺膏。”
德莱翰猛地抬头,撞进父亲那双总是盛满威严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呵斥,只有一句平实的叮嘱,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微光,轻轻落在他心上。
“是,父亲。”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应道,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哽咽,却不再怯懦。
马蹄踏过营门的石板路时,德莱翰回头望了一眼。
父亲的身影仍立在药圃前,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药帐的阴影交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握紧怀里的图谱,将那句“带上润肺膏”的叮嘱,连同姑姑的咳嗽声,一起藏进了心底。
或许,诺克萨斯的风,并不总是裹挟着血腥与战斧的寒光。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诺克萨斯城邦的石板路。
德莱翰裹紧了身上的厚披风,咳嗽声被风撕成碎片——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军营,父亲派了两名卫兵护送,马背上的药箱里,除了给姑姑的汤药,还有他新制的润肺膏。
帝国深处的老宅比记忆里更斑驳。
木门上的铜环生了绿锈,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极了姑姑咳血时的喘息。
院里的那棵山楂树是姑姑亲手栽的,如今枝桠光秃,却还挂着几个干瘪的红果,像她年轻时总塞给他的糖球。
“小翰……”里屋传来微弱的呼唤,德莱翰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去。
姑姑躺在褪色的绒毯上,颧骨高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看见德莱翰,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枯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你来了……真好……姑姑,我带了药。”
德莱翰慌忙打开药箱,指尖抖得厉害,“我能治好你,就像治好大哥那样……傻孩子……”姑姑笑了,咳出的血染红了嘴角,“有些病……药石无用啊。”
她转头看向床头的木盒,“把那个……给我。”
德莱翰捧过木盒,打开时愣住了——里面不是首饰,不是信件,而是一本泛黄的羊皮卷,封面上用古老的符文写着“天龙变”。
“这是……早年在恕瑞玛沙漠,一个东方的行者送我的。”
姑姑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却异常清明,“他说……万物有灵,草木亦能成兵。
诺克萨斯的力量……不止战斧与血刃……”她将羊皮卷塞进德莱翰怀里,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父亲和你母亲……他们有他们的战场……你也该有你的……”德莱翰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羊皮卷上,晕开墨迹。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被德莱浩推倒在泥里,是姑姑把他抱回家,用草药给他擦伤口;想起自己咳得睡不着,是她坐在床边,哼着诺克萨斯的摇篮曲;想起她总说:“我们小翰的手,是能救命的手,比任何武器都金贵。”
“姑姑,别走……听话……”姑姑的手渐渐冷了,却仍攥着他的衣角,“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像我……困在这方寸之地……”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山楂树,嘴角带着释然的笑,“那年的山楂糖……你说甜……我记着呢……”手彻底垂落时,窗外的风卷起一片枯叶,落在羊皮卷上。
德莱翰抱着姑姑渐渐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没有压抑地哭出声,哭声里混着咳嗽,却不再是怯懦,而是一种撕裂般的成长。
离开老宅那天,他摘下了最后一颗山楂果,放进药箱。
卫兵递来父亲的信,字迹依旧刚硬,却只有一句话:“军营药帐,等你回来。”
回程的马背上,德莱翰展开羊皮卷,阳光透过符文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想起姑姑的话,想起军营里那些被他治好的士兵,想起父亲按住他肩膀时那小心翼翼的力道。
或许,母亲的战场在德玛西亚的回忆里,父亲的战场在边境的厮杀中,大哥的战场在演武场的荣光里,而他的战场,就在这草石之间,在那些等待被救赎的生命里。
风掀起他的披风,药箱里的草药香与羊皮卷的墨香缠在一起,飘向远方的军营。
德莱翰握紧缰绳,咳嗽声里第一次有了力量——他知道,老宅的山楂树明年会再发芽,就像他心里的那点微光,终将在诺克萨斯的土地上,长成参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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