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的路灯是坏的多、亮的少,昏黄的光在雾气里散成一团,连带着街边的垃圾桶、破纸箱都蒙了层模糊的影子。
沈锐握着那把锈短刀,藏在袖管里,刚走出老徐饭馆的后门,就听见街口传来“哐当”一声——是啤酒瓶被踹碎的声音。
他贴着墙根往街口挪,眼角的余光里,五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正围着疤叔。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胳膊上纹着条歪歪扭扭的蛇,正是疯狗手下的头号打手,人称“蛇哥”。
“疤脸,给你脸了是吧?”
蛇哥一脚踩在疤叔掉在地上的烟上,火星溅起来,“疯狗哥说了,黑街的地盘,要么归刀联,要么——”他抬手拍了拍腰后的钢管,“就归地下的鬼。”
疤叔没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却往沈锐的方向扫了眼:“蛇子,你也在刀联待过,知道我疤叔的规矩——想拿地盘,得看手里的家伙硬不硬。”
“硬?”
蛇哥笑了,身后西个小弟立刻抽出钢管,“就你那几个老弱病残?
还有那个躲在墙后的废物?”
他突然抬手指向沈锐的方向,“沈锐,别装了!
三年前被疯狗哥废了手,现在连刀都握不住,还敢出来掺合?”
沈锐知道躲不过,干脆从墙后走出来。
袖管里的短刀贴着小臂,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更稳。
他没看蛇哥,只盯着对方手里的钢管——那是实心铁管,挨一下就能断骨,硬拼肯定不行。
“蛇哥,”沈锐开口,声音很平,“老徐饭馆是我罩的,疤叔是我朋友。
今天这事,能不能算了?”
“算了?”
蛇哥像是听到了笑话,挥了挥手,“给我废了他的左手!
让他知道,废人就该有废人的样子!”
西个小弟立刻冲上来,钢管带着风声砸向沈锐的头。
沈锐往旁边一滚,躲开第一下,袖管里的短刀“噌”地滑出来,左手攥紧刀柄,顺势往最近一个小弟的膝盖上划去。
“啊!”
那小弟惨叫一声,膝盖上的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裤腿。
剩下三个小弟愣了下,沈锐己经爬起来,贴着另一个人的身侧,左手刀抵住他的腰:“别动。”
那小弟僵在原地,手里的钢管“哐当”掉在地上。
蛇哥眯了眯眼,没想到沈锐的左手这么快,他往前迈了步,却被疤叔拦住:“蛇子,先看看你的人。”
疤叔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抵在刚才被划伤膝盖的小弟脖子上。
局势瞬间反过来——沈锐和疤叔各扣着一个人,蛇哥剩下的两个小弟不敢动,只能举着钢管,眼神里满是犹豫。
“沈锐,你敢动刀?”
蛇哥的脸沉下来,“你忘了当年是怎么被赶出刀联的?
疯狗哥要是知道你还敢碰刀——疯狗哥?”
沈锐笑了,左手刀又往身前小弟的腰上贴了贴,“他当年废我右手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今天?”
他的目光扫过蛇哥,“把你们的钢管扔了,滚。
不然,我不敢保证这刀会不会‘不小心’划到哪里。”
蛇哥盯着沈锐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惧意,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冷——他当年在刀联见过这种眼神,那是沈锐替刀哥挡刀时,面对十几个对手的眼神。
他心里发怵,却又拉不下脸:“你敢跟刀联作对?”
“不是作对,是讨账。”
沈锐的指尖微微用力,身前的小弟吓得浑身发抖,“蛇哥,你只是个打手,没必要替疯狗送命。”
这话戳中了蛇哥的软肋。
他跟着疯狗,无非是为了钱,要是把命丢在黑街,不值。
他咬了咬牙,冲小弟们吼:“把钢管扔了!
走!”
小弟们赶紧扔下钢管,扶着受伤的同伴,跟着蛇哥往街口退。
走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蛇哥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沈锐:“沈锐,你给我等着!
疯狗哥不会放过你的!”
沈锐没回应,首到蛇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里,才松开手里的小弟。
那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地上只留下几根钢管和一滩血迹。
疤叔收起弹簧刀,拍了拍沈锐的肩膀:“行啊,左手刀还是这么狠。”
他看了眼沈锐袖管里露出来的锈短刀,“就凭这把破刀,你也敢跟疯狗叫板?”
“够了。”
沈锐把短刀塞回袖管,“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疤叔笑了,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沈锐,“我早说过,黑街需要能打的人。
你跟我,咱们联手,不仅能保住黑街,还能把疯狗从刀联拉下来。”
沈锐没接烟,他靠在墙上,看着地上的钢管,眉头皱了起来:“蛇哥不会就这么算了,疯狗很快会带更多人来。”
“我知道。”
疤叔点了烟,烟雾在他脸前散开,“所以我找了帮手。”
他往巷子里喊了一声,“出来吧。”
两个穿着夹克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拎着个黑色布袋,另一个腰上别着把开山刀。
沈锐认出他们,是黑街“虎哥组”的人——虎哥跟疤叔是老相识,平时各管一块地盘,没少互相帮衬。
“这是虎哥的人,阿力和阿坤。”
疤叔介绍道,“虎哥说了,疯狗想吞黑街,就是跟咱们所有人作对。
他出二十个人,跟咱们一起扛。”
阿力把黑色布袋扔在地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钢管和短刀:“疤叔,沈哥,明天疯狗要是来,咱们就跟他拼了!”
沈锐看着布袋里的武器,又看了看疤叔和阿力,心里清楚,这己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疯狗要的是整个黑街,他要么跟疤叔联手,要么看着老徐饭馆、看着自己最后一点容身之地被毁掉。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伸手接过疤叔手里的烟。
疤叔立刻给他点上,火光映着沈锐的脸,能看到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
“明天疯狗来了,怎么办?”
沈锐吸了口烟,烟雾从他嘴角吐出来,“他手里有刀联的人,咱们这点人,不够打。”
“硬拼肯定不行。”
疤叔蹲下来,捡起一根钢管,在地上画着黑街的地图,“黑街的巷子多,咱们可以设埋伏。
你熟悉这里的路,到时候你带几个人,绕到他们后面——不行。”
沈锐打断他,“疯狗很谨慎,肯定会派人探路。
埋伏没用。”
他盯着地上的地图,目光落在黑街中间的废弃工厂上,“那里才是好地方。”
废弃工厂是黑街的死角,只有一个正门和一个后门,里面全是堆着的废钢材,易守难攻。
疤叔眼睛一亮:“你想把他们引到工厂里?”
“对。”
沈锐点了点头,“明天咱们故意露怯,把蛇哥引到工厂。
阿力,你带几个人在工厂里设陷阱,用废钢材堵路;阿坤,你守后门,别让他们跑了;疤叔,你跟我在正门吸引他们进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得让老徐和黑街的街坊们先躲起来,别被波及。”
疤叔拍了下手:“就这么办!
我现在就去通知虎哥,让他把人带过来。
你去跟徐姐说一声,让她今晚就收拾东西,去我那边躲躲。”
沈锐应了声,转身往老徐饭馆走。
路过刚才蛇哥他们站过的地方,他看到地上还留着半截烟头,被踩得稀烂。
他想起蛇哥临走时的威胁,想起疯狗那张得意的脸,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管里的短刀。
锈迹蹭着掌心,有点疼,却让他更清醒。
明天,就是他跟疯狗算第一笔账的时候。
回到老徐饭馆,徐姐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刚收拾好的钱。
看到沈锐进来,她立刻站起来:“沈锐,刚才外面是不是打架了?
蛇哥他们……没事了,他们走了。”
沈锐走过去,“徐姐,今晚你先去疤叔那边躲躲,明天疯狗可能会带更多人来。”
徐姐愣了下,眼圈红了:“那你怎么办?
还有这饭馆……饭馆我会守住。”
沈锐的声音很稳,“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砸了你的店。”
徐姐看着沈锐,这个平时沉默寡言、连锅铲都握不稳的帮工,此刻的眼神却让她莫名安心。
她点了点头,把塑料袋塞进包里:“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要喊我。”
沈锐嗯了声,送徐姐出了门。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他才转身回到饭馆,把门锁好。
他走到后厨,从冰柜里拿出一块冻肉,又掏出那把锈短刀。
左手握着刀,对着冻肉劈下去——刀刃虽然钝,却依旧能切开肉。
他一遍又一遍地劈、划、刺,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窗外的雾气更浓了,路灯彻底灭了,黑街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后厨里,刀刃划过冻肉的“嗤嗤”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锐知道,明天的工厂里,等待他的不仅是疯狗的人,还有他三年来没敢面对的过去。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逃了。
他的右手废了,但他的左手还在,他的刀还在。
疯狗欠他的,他要一点一点,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