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的阴冷透过粗布衣衫，针一样扎在林轩的背上。
他摊开手掌，那块“星髓黯金”的碎屑安静地躺着，幽暗无光，毫不起眼，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一万八千灵石。
不，是九千。
被硬生生抽走了一半。
“手续费……”他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带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那不是手续费，那是买命钱！
是悬在他头顶，用一根名为“十万亿”的头发丝拴着的利刃！
他猛地攥紧拳头，碎屑的棱角刺痛掌心，反而让他混乱沸腾的脑子清醒了一丝。
不能慌。
绝对不能被那串长得令人绝望的零和随时降临的惩罚压垮。
那个鉴宝系统的误判，和负债系统的精准评估，两者间天堑般的差距，像黑暗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照出了一条匪夷所思的缝隙。
这破系统，能看穿别人系统看***的东西？
它所谓的“负债”，它强行抽取的“手续费”……这些能量，最终流向了哪里？
林轩靠着墙根，慢慢站起来，眼神里之前的恐慌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取代。
既然己经被绑上了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那在淹死之前，至少得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船底凿了洞！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验证。
坊市依旧喧嚣，得到系统加持的人们挥霍着刚刚到手、看似无穷无尽的资源，交易、炫耀、冲突，比往日更加热烈。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狂热憧憬。
林轩沉默地穿行其中，像一道格格不入的灰色影子。
他不再关注那些普通的灵草、矿石，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死死盯着那个灰暗的负债界面。
“扫描。”
他尝试对路过的一个摊位下达指令。
界面毫无反应，欠款数字冷漠地闪烁。
他拿起一块看起来灵气盎然的玉佩。
“评估。”
依旧沉默。
林轩的心微微下沉。
难道刚才只是巧合？
他不死心，目光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扫过摊位上每一件物品。
终于，当他的指尖掠过一块边缘焦黑、像是从什么法器上崩下来的碎片时，负债界面再次跳动了一下！
又是一条细微的、几乎容易被忽略的提示：“残破的‘御雷阵纹’载体（失效），内部封存一丝癸水阴雷（逸散中）。
真实价值评估：230标准灵石（可兑换，手续费50%）。”
几乎同时，旁边一个绑定了“炼器辅助系统”的壮汉拿起那碎片，他面前的系统光屏显示：“低阶雷击木碎块，蕴含微弱雷电之力，可用于炼制低品符箓，评估价值：8标准灵石。”
壮汉撇撇嘴，扔了回去：“鸡肋。”
林轩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又来了！
他强压激动，花了五块下品灵石，将那块焦黑的碎片买下。
兑换，115灵石入账，欠款总额减少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林轩如同一个最高效的清道夫，在沸腾的坊市里精准地捡着“破烂”。
他用负债系统的“真实之眼”，一次次从别人系统的误判中，抠出那50%的“买命钱”。
一块被“灵植系统”判定为枯死、毫无价值的树根，负债系统提示是“三百年份地脉灵根（活性未失）”，价值六百灵石。
一柄锈迹斑斑、被“剑道系统”判定为凡铁的古剑，负债系统提示是“剑心内蕴（微芒）”，价值一千一百灵石。
……每一次兑换，都被抽取高达一半的手续费。
看着那几乎不动如山的巨额欠款，林轩的心在滴血，但一种冰冷的明悟也越来越清晰。
这些系统……它们不是在“赐予”，它们是在“定价”！
用一种极其粗暴、甚至可能是故意扭曲的方式，给这个世界的一切定价！
然后，用它们定价后的“奖励”和“能量”，诱惑宿主去拼命完成任务，去掠夺，去成长，而它们则趴在宿主身上，贪婪地抽成！
宿主们燃烧生命换来的，不过是系统手指缝里漏出的一点残渣，还沾着宿主自己的血汗！
那他的这个负债系统呢？
它如此精准地评估“真实价值”，却又用天文数字的债务和惩罚逼他去兑换，同样抽取高额手续费……它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催收工具？
一个游离在这个巨大骗局边缘的……异类？
正当他思绪翻腾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夹杂着灵力波动的爆鸣。
人群惊呼着散开。
是之前那个绑定了“无敌剑道系统”的同伴，名叫赵雄。
此刻他满脸狰狞，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剑尖首指另一个弟子，周身剑气纵横，显然刚刚动过手。
“王焯！
***敢抢老子的任务怪？！
找死！”
赵雄怒吼，他面前的系统光屏疯狂闪烁，显示着战斗任务：击杀挑衅者，奖励：剑道熟练度+300，下品灵石x50。
他对面的弟子王焯也不甘示弱，身前悬浮着一面小盾，光屏显示来自“防御反击系统”，遭遇攻击，任务：成功防御并反击，奖励：护体罡气强度+10，积分100。
“放屁！
那幽影狼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系统都发布任务了！”
王焯脸色发白，但眼神凶狠，显然也被系统任务***得失去了理智。
为了那点可怜的奖励，两个往日的同门，此刻剑拔弩张，如同生死仇敌。
“滚开！
否则别怪我的追风剑诀不认人！”
赵雄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怕你不成！”
王焯咬牙，将更多灵力注入小盾。
周围的看客非但不劝，反而大多一脸兴奋，甚至有人低声怂恿：“打啊！
快打！
看看哪个系统更厉害！”
林轩冷眼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两个被系统任务驱使、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同门，看着他们体内因为强行催动系统赋予的力量而隐隐浮现的虚浮波动。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看向赵雄手中那柄光华夺目的长剑。
负债界面再次给出提示： “制式‘流光剑’（精良），附魔‘锐锋’（微弱，持续衰减中）。
真实价值评估：850标准灵石。
状态：超负荷运行，内部结构应力损伤（13%），预计完全损毁次数：3。”
林轩瞳孔一缩。
果然！
这系统赋予的、看似强大的力量，根本就是在透支武器、透支宿主本身的潜力！
甚至可能……透支生命！
就在两人即将再次碰撞的瞬间——“噗！”
赵雄脸上的凶狠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上那强横的剑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流光剑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面前的系统光屏疯狂闪烁红光，弹出警告：“警告！
宿主经脉无法承受熟练度强行灌注！
出现损伤！
任务失败！
惩罚：气血临时跌落三成！”
另一边，王焯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没吐血，但脸色蜡黄，气喘吁吁，显然刚才的防御也透支极大。
他的系统光屏同样显示着任务失败和轻微的惩罚。
一场闹剧，两败俱伤。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倒地不起的赵雄和狼狈不堪的王焯，脸上兴奋褪去，隐隐露出一丝惊疑和不安。
系统……似乎并非全然美好？
林轩默默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喧嚣的中心。
他己经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真相的碎片，正一块块拼凑起来，显露出冰冷而残酷的轮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捡破烂”换来，刚刚又被系统抽走一半后，仅剩下的可怜巴巴的几百灵石额度。
这巨大的、吸血的骗局……他只是一个被困在其中的负债者。
但或许，正因为身负这十万亿的巨债，被迫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去看清“真实”，他反而成了唯一一个……知道这盛宴之下，白骨早己堆积如山的人。
远处，赵雄被人扶起，喂下丹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困惑。
其他天骄们脸上的狂热也稍稍减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
林轩穿过人群，走向外门那简陋的居所。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因为债务如山。
但他的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冰冷的、不同于坊间任何狂热的光。
他得活下去。
他得还债。
而在还债的路上，他或许可以……顺便看看，这系统背后的主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