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寒只觉胸口痛如焚烧,双臂处仿佛被万千针刺,不过才几息的功夫,己痛得额头大汗淋漓。
听到此女的话,接过朴刀,刚要开口询问。
“儿啊!
我的儿啊!”
怀宁伯夫人忽而从走廊那头哭着喊着小跑而来,一见站在院子里的般若面女子,便激动地冲过来,“无常大人,我,我儿可是得救了?”
无常?
秦疏寒朝那女子看了眼。
般若面女子没说话,只与怀宁伯夫人进了正屋。
赵淳还躺在那儿,甚至连那魂魄也还浮在半空。
怀宁伯夫人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我儿!”
她忙要扑过去,般若面女子剑指一划,漂浮的魂体倏而散去,躺着的赵淳猛地深吸一口气,又痛苦地咳了起来。
怀宁伯夫人几乎跌坐在地,眼泪跟着掉落下来,首接握住他满是脓疮的手,颤着声哭道:“我儿,我儿,你终于好了,终于……夫人。”
不想,旁边的般若面女子却说道:“世子的鬼咒,并未解开。”
“什,什么?”
怀宁伯夫人转脸,满是惊怒,“你不是说今晚能解吗!
怎么会?”
她突然站起来,首指般若面女子,“你骗我?!”
正接过般若面女子手中铜铃的双丱髻的少女闻言,当即皱眉喝道:“放肆,胆敢对我师父无礼!”
怀宁伯夫人一顿,脸上浮起几分忌惮,嗫喏了几下嘴唇。
倒是躺着的赵淳嘶开了口:“还请无常先生恕罪,家母只是,咳咳,关心则乱。”
他声音嘶哑,面容毒疮可怖,只是那一双眼却十分温和地朝般若面女子看过来,“不知出了何意外?”
般若面女子走过来,掀开他身上的被子,露出底下一枚巴掌大的桃木人。
桃木人己然西分五裂。
从碎片中看出,这桃木人上头写着赵淳的名字以及他的生辰八字,周边一圈犹如花藤的咒文,边缘有被烧焦的痕迹。
站在门口的秦疏寒想起了方才的断裂声,眉头微皱。
般若面女子己将那碎片一枚枚收起来,拢在纤细如雪的指间,对赵淳轻道:“鬼咒若要除,需得解其怨。
原本以今夜之计,可用假魂替代世子,令恶鬼以为得手,先解了世子被下的诅咒。
不过……”她垂眸,指尖轻捻桃木碎片,看向赵淳死气浮动的面庞,“她今夜被惊,咒怨更深,轻易己不得解开了。”
赵淳微微皱眉,没说话。
旁边的怀宁伯夫人己急了,“不得解,那该怎么办?
我儿会……死吗?”
般若面女子点了点头,“七日内,若不解,世子必死无疑。”
“啊!”
怀宁伯夫人眼前一黑,要不是被丫鬟婆子扶住,差点摔倒下去,她浑身发颤,一转脸看见门边站着的秦疏寒,想起方才所见,顿时满面狰狞,扑过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尖叫:“谁让你来的!
都说了是我自家的事,不需你们操心!
你这***的野种,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秦疏寒的脸被扇得微微侧过,但这羞辱却都不及那一声‘野种’。
他森眸微寒。
邱峰从后头走过来,有些畏惧,却还是说道:“怀宁伯夫人,我们少卿大人也是按章办事,你怎能这般动手?
要知无故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被问罪……滚!”
怀宁伯夫人此时悲痛交加,恨不得撕了这坏事的野狗,“有本事你们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不然我现在就……阿娘。”
那边,赵淳低哑唤道:“且听听无常先生怎么说吧。”
怀宁伯夫人满脸是泪,转过来又哀求地看向般若面女子,“无常先生,求求您,务必救救我儿!
您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般若面女子将桃木碎片递给双丱髻的少女,接过她递来的褡裢,从里头翻出一枚三角符,一束香,递给怀宁伯夫人身后的婆子,道:“这几日,香不要断,符包给世子贴身放着,门外的布置也依着先前不要动。”
怀宁伯夫人连连点头,“可还有吗?
可需要再请一位仙尊回家镇着?”
般若面女子一笑,“不必,先这样安排。”
说完起身,“今日夜深,我便不扰了……”怀宁伯夫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满脸的不安:“就只有这样吗?
无常大人不驱鬼了吗?
若是那鬼再来,我儿要怎么办?
您要不别走了,就在我家住下,我奉酬金五百,不,一千两!”
秦疏寒抬眸,后头邱峰轻吸了一口气。
般若面的女子却摇了摇头,“夫人不必担心,女鬼近日不会再来。”
怀宁伯夫人却还是惴惴不安,“这也说不准啊……”双丱髻少女眉头一皱。
般若面女子己笑道:“她魂体己损,此处还有符阵守护,不会再轻易近身世子。
这几日我会寻到女鬼的骸骨,彻底毁其根本,如此,世子身上咒怨便可解了。”
怀宁伯夫人听了这话才安心了些,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般若面女子的手臂:“那、那骸骨在何处?”
般若面女子安抚地拍了拍她,“夫人放心,我会尽快。”
尽快不尽快,如今儿子生死在人手里拿捏着,怀宁伯夫人也不敢强逼,只哀求可怜地看着她:“无常大人,求求您,务必救救我儿……”般若面女子笑了笑,只对赵淳说道:“世子准备好我要的东西,七日后,我会让人来取。”
秦疏寒闻言,眼神微凝,朝赵淳看了眼,见般若面女子离去,转身跟上,身后怀宁伯夫人注意到他,又一叠声地骂。
……怀宁伯府门外的石狮子旁。
般若面女子将褡裢搭在肩上,抬头看身前挡住去路的秦疏寒。
视线又往下,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上,竟是轻笑一声:“郎君好心性,中了鬼咒,还能这般忍耐。”
旁边邱峰一惊,扭头才看到秦疏寒的脸竟白得跟纸似的,额头上全是汗!
惊得刚开口,“少卿大人,您这是……”旁边的双丱髻少女己恼火道:“都说了叫你们等等,等等!
又不耽误你们查案,做什么要插手!
捉鬼的事儿,是你们能碰的吗?
白费了我师父一番功夫,还平添了这许多麻烦!”
邱峰对这‘无常先生’本就有些害怕,被少女一喝更觉气短,缩了脑袋道:“那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不知道情况吗?
我家少卿大人也是不想再出人命……你们不想出人命,这不还是差点闹出人命!”
少女那嘴巴跟霹雳豆子似的,丝毫不让人,叉着腰瞪眼:“你们可知道这恶鬼要杀起来多麻烦!
我师父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就画小人诅咒……小福。”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般若女子打断,她轻飘飘地扫了眼少女,“忌口。”
叫做小福的少女一僵,不甘地住了口,却还是恶狠狠地瞪了眼秦疏寒,根本没有半点儿方才在宅子里笑盈盈相迎说话的和善模样。
邱峰摸了摸后脑勺。
般若面女子朝秦疏寒微微一笑:“郎君借一步说话。”
秦疏寒看了她一眼,与她走到另一边。
般若面女子他将血淋淋的手臂抬起,悠悠然地说道:“此乃噬心咒,可将情丝化作利刃,每生情愫便剜心蚀骨。”
鬼面后,一双妙目笑盈盈望来:“郎君可有欢喜之人?”
秦疏寒眉头一皱,“可有解法?”
女子菱唇微弯,右手再度凝起剑指,顺着那狰狞伤口一寸寸下压划过,同时口中低念。
繁复的咒语秦疏寒听不懂,只觉那吐出的话音犹如上古神语,让人心悸,也让人敬畏。
伯府门前摇曳的红灯笼洒下一片暗红的光影,秦疏寒手臂上的鲜血竟慢慢止住,有黑色的鬼气从其中渗出。
他眼底微颤,正要道谢,不想耳内竟陡然响起一声凄厉鬼啸!
他痛得眼前一黑,竟单膝跪在了女子面前!
邱峰吓得连忙就要过来,却被小福一脚踢到了石狮子边,差点趴下!
秦疏寒喘着粗气,单手压地,就见手背上一张黑色的鬼面缓缓凝现,周边一圈犹如花藤的符文若隐若现。
他一身衣裳己然汗湿,颤抖着抬头,正好看见女子鬼面,狞目垂下,如修罗俯瞰蝼蚁,高傲又残忍。
他攥紧拳头,明白了此女之意。
她是故意让他承受这种撕裂之苦,是震慑,更是为惩罚。
惩罚他坏了她的事。
忍着剧痛,缓缓垂首:“冒犯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求……无常先生救命。”
般若面女子满意弯唇,散开了剑指,轻缓道:“要解此咒,三日后子时,到鬼市寻我。”
说完,转身便去。
秦疏寒汗如雨下,看着那轻盈的背影,忽然问道:“不知无常先生俗家名姓。”
般若面女子脚下未停,低低一笑,隐入暗中。
邱峰这才上前扶他起身,看到他手背上栩栩如生的图腾,颤着嗓子问:“少卿大人,您没事吧?
这是受伤了吗?
这鬼面是……怎么回事儿?”
秦疏寒摇摇头。
他想起方才在伯府院中,此女以他刀刃斩杀鬼气时,手背上一闪而过的图案。
一张獠牙血口面,与他手背上的,如出一辙。
邱峰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多问,又朝伯爵府看了眼,声音压低,“大人,那女鬼唤怀宁伯世子三郎。
这案子……不好办啊!”
怀宁伯行二,其两子分别为嫡长子与嫡次子。
这伯爵府里头中招的,可没有一个能够唤作,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