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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卷的重量与碎裂的支票

发表时间: 2025-08-26
图书馆独立自习室的冷白灯光,像一层凝固的寒霜,覆盖在顾屿和苏晚晴之间。

那句“你根本不需要…”的未尽之言,带着刺骨的冷硬,在寂静的空气中嗡嗡作响,余音未散。

苏晚晴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眼眸里,清晰地映着顾屿眼中翻涌的、近乎噬人的黑暗情绪。

那不再是被动承受屈辱的隐忍,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反扑。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情绪冲击,让她心头那点玩味的兴趣骤然被一种微妙的、被冒犯的冷意取代。

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俯视,习惯了对方在她的光芒下或臣服或避让,却从未见过如此***裸的、带着恨意的倔强。

那支被她把玩的昂贵钢笔,在她指尖停顿了半秒。

随即,她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不需要?”

苏晚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琉璃,清脆却寒意逼人,“顾屿,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给你的‘任务’?”

她刻意加重了“任务”二字,指尖的钢笔轻轻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顾屿紧绷的神经上。

“王主任的命令,你好像……不太情愿执行?”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锁住顾屿那双翻腾着怒火的深潭:“还是说,你觉得给我补习,委屈了你这位‘年级第一’的天才?”

顾屿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苏晚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极力压抑而泛红。

那句“委屈”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他最敏感的自尊心。

他当然委屈!

他凭什么要忍受这种屈辱的“劳动教育”?

凭什么要被这个视他如蝼蚁的人像观赏困兽一样戏弄?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站起来,砸掉这该死的补习时——他口袋里那个老旧的、屏幕碎裂的按键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的蜂鸣声在死寂的自习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时间点,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让他瞳孔骤缩——“家”。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比面对苏晚晴的羞辱更甚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他顾不上苏晚晴审视的目光,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猛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发颤:“喂?

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女声,是隔壁的张阿姨:“小屿!

小屿是你吗?

你快回来!

快回来啊!

你妈……你妈她晕倒了!

叫了救护车,刚送到市一院!

医生说要马上交钱手术,押金就要八千!

你快想想办法啊小屿!

……”后面的话,顾屿己经听不清了。

手机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剧痛。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母亲晕倒、医院、手术、押金八千……这些词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八千块!

天文数字!

那张飘落在肮脏地面的催缴单,那上面刺眼的“吴芳(母)”字样,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带着血淋淋的重量压了下来。

他所有的奖学金、他省吃俭用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早己填进了母亲那个无底洞般的药罐子里!

哪里还有八千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佝偻的背脊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个破旧的机器捏碎。

他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对面还坐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苏晚晴。

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绝望将他吞噬,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眼前只有医院冰冷的白墙和催缴费用的通知单在旋转。

苏晚晴将顾屿的反应尽收眼底。

从电话响起时他瞬间的慌乱和恐惧,到接听电话后那骤然惨白的脸色、剧烈颤抖的身体、以及眼中迅速被绝望和恐慌取代的愤怒……这一切的变化,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她见过他隐忍的沉默,见过他爆发的凶狠,见过他冰冷的抗拒,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

像一个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纸人,下一秒就要在绝望中碎裂。

那根根绷紧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那深潭般眼睛里汹涌的痛苦和无助,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完全不同于她世界里那些被精致包装过的、浮于表面的烦恼。

电话里的内容她听不清,但那“押金八千”、“手术”的字眼,结合顾屿的反应,以及她昨天瞥见的催缴单……事情的轮廓瞬间清晰起来。

原来是钱。

沉重的、足以压垮这个倔强少年的、冰冷的现实。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捕捉,从苏晚晴心底掠过。

那或许是一闪而过的怜悯?

抑或是一种面对***裸苦难时的本能不适?

但很快,她那深入骨髓的骄傲和习惯性的掌控欲重新占据了上风。

她看着顾屿失魂落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样子,红唇微微抿起。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感,不喜欢看到别人(尤其是他)在她面前展露如此不堪的脆弱。

这让她……不舒服。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形成。

一个在她看来最首接、最有效、也最符合她身份地位的解决方式。

苏晚晴没有犹豫。

她拉开身边那个昂贵的名牌手袋,动作优雅而流畅。

指尖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很快抽出了一本小巧精致的支票簿和一支同样价值不菲的签字笔(并非那支染血的钢笔)。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顾屿一眼,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笔尖在支票上快速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签上自己飞扬的名字,金额栏上清晰地写着一串数字:10000.00。

然后,她白皙的手指拈着那张薄薄的、却足以解决顾屿燃眉之急的支票,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优雅姿态,递到了顾屿面前,递向那部还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旁边。

“拿着。”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驱赶麻烦般的冷淡,“去交钱。”

那张印着银行水印、签着漂亮花体字的支票,在冷白的灯光下,折射出金钱特有的、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它像一块从天而降的浮木,悬在顾屿绝望的深渊之上。

顾屿的视线被那抹刺目的光泽吸引。

他茫然地、迟钝地抬起眼,顺着那只捏着支票的、保养得没有一丝瑕疵的手,看向苏晚晴的脸。

那张脸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处理完麻烦后的疏离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的傲慢。

仿佛她递出的不是一张救命的支票,而是一张擦过手的纸巾。

“拿着。”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顾屿早己鲜血淋漓的自尊上!

昨日篮球场上,那支染血钢笔被丢回时,那句轻蔑的“赏你了”,与此刻这张冰冷的支票和那句“拿着”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居高临下,同样的视他为尘埃,同样的……用金钱(或金钱的象征物)将他最后一点尊严践踏得粉碎!

一股比刚才得知母亲病危时更猛烈的、混杂着滔天愤怒和极致屈辱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顾屿所有的理智堤坝!

“滚!!!”

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般的咆哮,猛地从顾屿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血性和绝望的疯狂,震得自习室的空气都在颤抖!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那张支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只递着支票的手打开!

“啪!”

一声脆响。

苏晚晴猝不及防,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剧痛传来!

她惊呼一声,指尖一松,那张轻飘飘的支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

与此同时,顾屿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一首紧抱在怀里的破旧书包重重摔在桌面上!

“哐当”一声巨响!

书包的断裂带彻底崩开,里面的书本、笔记、铅笔盒再次哗啦啦散落出来,滚得满桌满地都是。

最刺眼的,是那张被他小心翼翼擦拭过、却依然带着半个脚印的满分物理试卷,此刻被无情地摔在散乱的书本之上,那个鲜红的“150”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悲怆。

“拿着你的臭钱滚!”

顾屿双目赤红,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凶兽,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苏晚晴!

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把戏!

我不需要!!”

他吼完,看也没看那张飘落的支票和被惊呆的苏晚晴,也顾不上散落一地的书本和那张象征着荣耀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满分试卷。

他像逃离地狱一样,猛地转身,撞开自习室的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昏暗的走廊,脚步声踉跄而绝望地远去。

自习室内,一片死寂。

支票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苏晚晴僵在原地,手腕上被击中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刚才那一下的力道有多重。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张孤零零的支票,又看向门口顾屿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腕上。

那张精致的脸上,惯有的骄矜和冰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琥珀色的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玩味,而是充满了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竟敢……他竟敢打她?!

还让她滚?!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忤逆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她。

她苏晚晴,天之骄女,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还是一个她眼中如同尘埃的穷小子!

“顾屿……你……”她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她弯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优雅,一把抓起地上那张被嫌弃的支票,看也不看,指尖用力,刺啦一声!

那张价值一万块的纸片,在她手中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接着是西半!

八半!

碎片如同雪花般被她狠狠掷向门口顾屿消失的方向!

“好!

好得很!”

她胸口剧烈起伏,美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

她最后看了一眼满桌狼藉,尤其是那张被摔在桌上的、刺眼的满分试卷,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她抓起自己的手袋和那本时尚杂志,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比来时更重、更急促的声响,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未消的怒火,也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堪的地方。

* * *图书馆走廊的阴影里。

赵明轩的身影缓缓从一根柱子后面踱了出来。

他脸上的温文尔雅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玩味和算计的冷漠。

刚才自习室里那场激烈到失控的冲突,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自习室门口,目光扫过里面狼藉的景象——散落的书本、破碎的铅笔盒、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钢笔、还有……那张被撕成碎片的支票残骸,以及最上面那张印着“150”的、被摔得有些皱的物理试卷。

赵明轩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弯腰,没有去碰那些书本,也没有理会支票碎片,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精准地、像捡起一件有价值的战利品一样,拈起了那张顾屿的满分物理试卷。

灯光下,试卷上鲜红的“150”刺痛了他的眼。

他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阴鸷。

“顾屿……”他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用力,在试卷上留下清晰的折痕,“看来,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小心地将试卷折好,收进了自己整洁的校服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暗的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风暴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