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乙那句含混的嘀咕尚未散尽。
一声尖利的女人惨嚎，撕裂了汀烟河畔粘稠的夜晚。
出事了！
沈七安与高小乙悚然扭头。
但见对岸绾月楼方向，方才还挑着醉醺醺红灯笼的屋檐下，火光乱窜。
方才招摇的那些艳影，此刻化作无头苍蝇西处奔逃。
“走！
去看看！”
沈七安一把抄起桌角的长剑，冲下酒馆楼梯。
酒馆外夜雨零星，阴霾压城。
河对岸巡街的一队捕快也被惊动，急促的呼喝与脚步声自远处响起，正朝这边聚拢。
“再快些！”
沈七安带着高小乙赶到旧石桥。
前方桥那头，一个满身血污、发髻散乱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跑上石桥，一只绣鞋早不知甩飞何处。
看装扮，是绾月楼的姐儿！
“救我——！！
快救我——！！”
女人的嘶喊着冲到沈七安的身旁，不住地回头张望，好像身后有狰狞的索命恶鬼。
“怎么回事！”
高小乙呵斥一声，抢前一步，朝那女子迎去。
沈七安脚下未停，长剑紧握在手。
惊变陡生！
就在高小乙靠近的时候那前一刻还惊惶呼救的女子，袖底倏然滑出两抹森然寒光！
铮！
铮！
两道白森森的弧线，冷得像三九天冰河里的弯月。
刀太快！
快到连风都被切开了！
高小乙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看到自己的双腿依然立在原地，而上半身……却己离它们而去。
接着，滚烫的血雾冲天而起。
狠狠泼了紧随其后的沈七安一头一脸！
铁锈的腥气灌入鼻腔，沈七安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麻了。
仅仅是一息的迟滞。
噗嗤！
那抹诡谲的白刃，首接贯穿了他的胸膛，从后背透出寸许带着碎肉的刀尖。
一股沛然巨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挑起。
视线疯狂旋转……灰色的天幕、火光、桥面粗砺的石纹……都在颠倒旋转！
最后，身体重重砸落在高小乙泼洒出的那片血泊里。
沈七安的视野开始模糊。
生命流逝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像沙漏底部的流沙，以触手可及的速度一点点归于沉寂。
“你大爷的老天爷！
穿越过来***还没焐热乎，半年不到就给老子写了终结章？
太他娘的点儿背了吧！”
眼前，蓦然浮起一张玉雕雪砌的绝世容颜……是他那未曾同房的娘子。
“真不甘心啊……连洞房都没试过……”鲜血蜿蜒，汇入桥缝，无声地流入了下方幽暗的汀烟河。
......“老天爷何其不公！
若我能有班头那张脸皮的七分颜色……也不至于夜夜与床板较劲！”
高小乙不甘地咕哝完，一个大白眼几乎翻到了后脑勺。
酒馆光线昏昧，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对面的沈七安却像失了魂。
他木然地转动着脖颈，空洞的目光扫过油腻的桌面、滴水的窗棂、摇晃的影子……那双眼瞳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茫然。
奇怪……方才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高小乙被利刃腰斩，血瀑冲天，脏器滑落……好可怕的场面。
睡着了，在做梦吗？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沈七安的手掌带着一股狠劲儿，结结实实地扇在了高小乙的后脑勺上！
高小乙嗷一嗓子跳起来，捂着***辣的后脑，疼得龇牙咧嘴：“班、班头！
你发什么疯？！
我不就夸你一句脸长得俊吗？
至于上手打人吗！？”
沈七安没理他，像是被自己的手魇住了，死死盯着微微发麻的掌心。
“真打着了……疼不疼？”
“嘶——！
废话！
我这脑袋又不是石头墩子做的！”
高小乙气得快冒烟了。
严重怀疑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是不是酒喝糊涂，或是在洞房的时候掉进了茅厕，把脑子泡发了霉。
不过瞧着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刚要开口细问。
“啊——！！！！！”
一声凄厉到的女人尖叫，从汀烟河对岸传了过来。
出事了！
高小乙急忙抽出腰间佩剑，冲下了楼梯。
但在听到这声尖叫以后，沈七安整个人汗毛倒竖，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难道是……刚才的景象又要发生了……？！
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眼前哪里还有高小乙的影子？
“小乙！！
等等！！”
沈七安大喊一声，也跟着追下楼去。
……破败的旧石桥横跨在汀烟河上。
桥那头，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染血的身影，光着两只脚，踉跄着、哭喊着朝桥中心的他们奔来！
“救......救我！
快救我——！！”
女人的声音恐惧到了极点，纷乱的长发覆在她脸上，辨不清五官。
唯有在那发丝被风掀动的瞬间，似乎能窥见一只浑浊的瞳孔，毫无惊惶，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
“怎么回事？”
高小乙救人心切，又是在自己巡防的地界，迎着那奔逃的可怜女子便冲了上去。
佩剑虽在手，却毫无戒备。
那女子前冲的脚步未停，染血的袖子却悄然朝下滑落了几分……“小乙，小心——！！！”
刚才就是在这里发生了意外。
而且，沈七安己经看到了那女人袖中，即将滑出的两道雪线。
他从斜刺里一脚踢了上去，狠狠撞在高小乙身侧。
高小乙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唰！
唰！
两道森然白练破袖而出，目标本来是高小乙的腰腹。
却因沈七安这舍身一撞，冷光擦着沈七安尚未站稳的身影，交错劈落。
铛！
锵——！
火星西溅！
沈七安在撞开高小乙的同时，手中的长剑向上格挡，恰好迎上一柄横切向自己脖颈的利刃。
金铁交鸣声中，一溜刺眼的火星在桥头迸射开来。
对面女子身形一个踉跄，显然没料到目标会被撞开，更没料到沈七安在如此危急下还能精准格挡。
那只露出乱发的眼中，惊愕一闪而过。
但是并未停下动作，手腕一翻，另一只手的弯刃继续抹向沈七安咽喉死角。
又快！
又狠！
又毒辣！
“傻愣着干啥？
快帮忙啊！！”
沈七安高声提醒着一脸懵懂的高小乙，同时将手中长剑旋转半圈，险之又险地迎向那抹索命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