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积雨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沉站在陆家嘴滨江大道18号的豪宅前，仰头望着入户门框上那道刺眼的法院封条。
雨水顺着大理石门楣蜿蜒而下，在"陆宅"鎏金字样上划出蜿蜒的裂痕。
"陆先生，这是查封令。
"法院执行人员将文件递过来，公事公办的声音里藏着几分同情，"您父亲名下的三套房产和两辆豪车都在清单里。
"陆沉下意识接过文件，雨水在指尖晕染开墨迹。
三个月前父亲突发脑溢血昏迷后，公司账目被曝出重大问题——三年前城西项目使用的混凝土强度不达标，导致七名工人死亡。
可父亲明明是连钢筋间距都要亲自测量的完美主义者啊。
"请配合我们清点物品。
"执行人员公事公办地说。
陆沉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领口灌进衬衫，他浑然不觉。
三个月前在ICU走廊，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病人颅内出血量超过30ml，随时可能脑死亡。
"如今那间带空中花园的主卧，那间摆满建筑模型的书房，那间收藏着限量版钢笔的展示柜，都将不再属于他。
"让让，我们要进去贴封条了。
"执行人员催促道。
陆沉退到一旁，看着他们走进自己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
玄关处的鞋柜上，还摆着他去年设计的"城市森林"概念模型，那是李梦琪送的生日礼物——当时她举着模型眨着眼睛说："等我们结婚，就按这个设计婚房好不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三年前城西项目的真相吗？
今晚八点，西郊废弃水泥厂。
陆沉皱眉。
他刚想回复，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陆沉抬手擦拭，却看到李梦琪的朋友圈更新提示。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照片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王公子怀里，背景是陆家老宅的花园。
配文刺得他眼球生疼："感谢上天让我遇见真正的依靠。
订婚快乐"陆沉的手剧烈颤抖，手机差点滑落。
他突然想起，就在上周，他还收到过李梦琪的短信："最近...还好吗？
" 当时他以为那是旧情未泯，现在看来不过是胜利者的怜悯。
"陆先生，这是您父亲主治医师开的缴费单。
"执行人员递来最后一样东西，"医院说再不做手术，可能..."陆沉接过那张薄薄的纸，30万的手术费像一座大山压下来。
他翻遍全身口袋，只找到皱巴巴的八千多元现金——那是父亲住院三个月来，他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
"请尽快搬离。
"执行人员公式化地说，"今晚十点前必须清空。
"门被贴上封条，陆沉站在雨中，看着自己曾经的家一点点变成别人的财产。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清晨：父亲在书房踱步，墙上挂着刚获得建筑金奖的"城市森林"设计图，助理突然冲进来："陆总，城西项目出事了！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今晚八点，废弃水泥厂。
带上你父亲的病历。
陆沉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他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但现在，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地铁站的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天润集团宣布竞标浦东新区地标项目，将打造世界级金融中心..." 陆沉抬头，屏幕上天润集团董事长的照片一闪而过。
他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搜索"天润集团"，第一条新闻就是"天润千金哈佛归来，助力家族企业转型"。
配图是一个年轻女孩站在建筑模型前的照片。
陆沉呼吸一滞。
那是苏晚晴，他大学时的学妹，曾在毕业设计展上向他表白。
当时他婉拒道："我己经有梦琪了，而且陆氏建筑需要我。
" 如今，她是天润集团的千金，而他...地铁进站提示响起，陆沉收拾起电脑和行李。
起身时，口袋里的钢笔掉在地上——那是父亲在他大学入学时送的万宝龙146，笔帽上刻着"陆氏建筑，百年传承"。
他捡起钢笔，金属表面映出自己憔悴的面容。
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地面晕开一朵暗色的花。
地铁呼啸而来，陆沉踏上站台。
手机再次震动：别去赴约，有人在监视你。
陆沉猛地回头，地铁站里人头攒动，他看不出谁是可疑的。
列车进站的提示音响起，人流开始涌动。
他迅速回复：你是谁？
信息显示己读，却没有回复。
透过车窗，陆沉看到站台上有个戴黑色鸭舌帽的人正盯着他看，见他望过来，迅速转身离开。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列车启动，窗玻璃上的倒影渐渐模糊。
陆沉握紧手机和钢笔，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那个鸭舌帽男人站的位置，恰好能清楚看到法院封条的位置。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废弃水泥厂里，一个人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地铁站的一举一动。
望远镜视野中，陆沉湿透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而陆沉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明早七点，世纪大道地铁站A口，有人接你去工地。
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陆家大少爷。
但你依然是陆沉。
暴雨敲打着车窗，霓虹灯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色块。
陆沉望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良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列车的轰鸣声中，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
医生拿着CT片说"准备后事"时，父亲的手指在床单上突然抽动了一下，就像此刻手机在掌心的震动频率。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爬上脊背，陆沉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剪影，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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