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醉。
人如其名,大部分时间,我都醉着。
夜色是我最好的披风,能掩盖许多不堪,比如我满身的酒气,
歪斜的脚步,还有这条被路灯照得一半明一半暗的、总是泛着潮湿馊味的破巷子。
这巷子是我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
没办法,老城区就这样,出租车嫌窄又不划算,从来不肯开进来。
也好,省得我这副尊容吓着别人。
通常走到这里,胃里翻腾的酒精正好烧到喉咙口,
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也跟着往上撞。
也许是因为空酒瓶,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早就烂在心底的东西。
总之,得喊出来。
于是我就喊。
没什么具体内容,就是吼。
像头受了伤又没人管的野兽,靠着本能发出最难听的动静。
有时候是骂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有时候就是纯粹的“啊——”,
声音撞在两侧斑驳的旧墙上,弹回来,碎成一地渣滓。
吵吗?当然吵。
我自己都嫌吵。
但谁在乎呢?
一个醉鬼发出的噪音,和野猫打架、垃圾桶被风吹倒发出的声音,
在这条巷子里没什么区别。
都是这破败夜晚的一部分。
吼完了,胸口那团堵着的东西好像能稍微松动一点。
然后我就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把这巷子和它承载的所有沉默或咒骂,统统甩在身后。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还得走一段,环境不差,至少窗明几净,足够我瘫倒不省人事。
但那地方对我而言,就是个能躺下的壳。
真正能让我喘口气的,反倒是这发疯咆哮的几分钟。
今晚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劣质威士忌烧得我从胃囊到指尖都发麻。
拐进巷口,熟悉的馊味混着凉风扑面而来。
很好。
开嚎。
我吸足一口带着潮气的夜风,仰起头,
对着那些黑黢黢的、零星亮着几盏灯的窗户,
把积压了一晚上的浑浊废气全吼了出去。
“呃啊——操!”
声音嘶哑难听,在狭窄的巷道里嗡嗡作响。
几盏灯应声亮起,又或者原本就亮着。
谁管他妈的。
我眯着醉眼,视野里一切都带着重影和毛边。
好像有三楼的一个窗户,灯特别亮一点,黄惨惨的光晕,像个巨大的、疲惫的眼睛。
它亮不亮,关我屁事。
我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鞋跟敲在坑洼的路面上,发出不规律的哒哒声。
酒精让脑子变成一团浆糊,只剩下一点最基本的本能:走回家,倒下。
至于我的吼声有没有惊扰谁的清梦,或是打断了什么别的动静?
我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想到要去知道。
我只是个路过的醉鬼。
吼完了,爽了,或者也没多爽,就该滚蛋了。
这条巷子明天晚上还会在这儿。
而我,明天晚上大概率也还会喝醉。
然后再来吼这么一嗓子。
循环往复。
像个设定好的、蹩脚的程序。
这就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