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寒风仍刺骨，李振宇站在自家院门前，看着那辆装满玉米芯的三轮车，
心里五味杂陈。二十六岁的他，去年才从北京某高校研究生毕业，
如今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着研发工作，没想到大过年的会被拉去相亲，更没想到的是，
相亲对象竟是小他七岁的同村女孩。“振宇，发什么呆呢？赶紧给你王叔家送过去，
人家还等着生火做饭呢！”母亲从屋里探出头来，呵出一团白气。李振宇推了推眼镜，
叹了口气。这场相亲来得猝不及防。昨天家里催婚时，他刚经历分手之痛，
索性摆烂让父母安排，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迅速，大年初三就给他安排了相亲。
更让他尴尬的是，相亲对象竟是同村的王雨婷——按辈分他得叫“姨姨”的十九岁姑娘。
他记得她还是个小丫头时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他和一群大孩子后面跑。
如今竟要相亲了。“读了那么多书，最后还是回村相亲。”李振宇自嘲地笑了笑，
发动了三轮车。道路颠簸，他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后视镜里偶尔能瞥见坐在玉米芯上的女孩。
她裹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围巾把半张脸都包住了，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
到了王雨婷家，她父亲王大山早已等在院门口。“哎呀，振宇来了！
这么冷的天还麻烦你跑一趟。”王大山热情地迎上来，眼神里却藏着不解与怀疑。
昨天相亲时，王大山直白地问过：“大学生会娶我们家小女？
”李振宇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尴尬，倒是父亲李建国接了话：“外地人不可靠，过不住日子。
振宇虽然读了书，根还在村里。”李振宇一边帮忙卸玉米芯，
一边用余光瞥见王雨婷悄悄溜进了厨房。她母亲笑道：“我家小女害羞呢，
不过做饭、打扫家啥也会做……”玉米芯卸完后，王大山留李振宇吃饭。饭桌上，
王雨婷低头默默吃饭，几乎不说话，只有被问到时才轻轻“嗯”一声。
李振宇注意到她的手——不像城里女孩那样细嫩，指节有些粗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是一双干活的手。饭后，王大山拍拍李振宇的肩膀：“好后生，踏实！比你爸强，
那老家伙年轻时可比你滑头多了。”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连王雨婷也抿嘴笑了笑，
那是李振宇当天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回家的路上，李振宇心里乱糟糟的。
前任女友张薇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那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精致、聪明，
和他一样是研究生毕业，却最终因为“三观不合”而分手。具体来说，
是他受不了她那种极端利己主义的“小仙女”做派。“你都二十六了，能不能现实点？
这年头没钱怎么结婚？”张薇最后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本以为两人感情深厚，
可以一起奋斗，却没想到在张薇眼里，他农村家庭的出身和不算高薪的工作已成原罪。
对比之下，王雨婷的安静质朴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宁。正月初六，
李振宇要回省城工作了。临走那天，王家三口来送行，王雨婷默默递给他一个布包，
小声说：“自己做的饼，路上吃。”他接过时注意到她的手指有轻微烫伤的痕迹，
心里莫名一紧。回到城市后，李振宇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他申请了博士项目，
正在等待结果，同时还要完成公司的研发任务，每天加班到很晚。
每当深夜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冷锅冷灶的寂静让他倍感孤独。二月中的一个周五，
他加班到晚上十点才回家，推开门的刹那却愣住了。屋里灯亮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忙碌，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王雨婷转过身来，
脸上带着些许羞涩和不安。“我妈和我爸让我来的。”她小声解释，
“说让我们处处看...你不会赶我走吧？”李振宇一时语塞，
这才想起前两天母亲打电话说“雨婷想去城里看看”，他当时忙着项目结题，随口应了声，
根本没多想。“你...怎么进来的？” “阿姨给了钥匙。”王雨婷指了指床头柜，
“我做了饭，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李振宇放下公文包，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
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回家有人等着，有热饭吃。那晚，
他们沉默地吃了饭。李振宇本想问很多问题，但看到王雨婷紧张的样子，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饭后，她利索地收拾碗筷，坚持不让他帮忙。“你累一天了，休息吧。
”她说这话时不敢看他，手却不停歇地擦着灶台。周末两天，李振宇原本计划加班，
但最终还是留在了家里。他观察到王雨婷总是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后才轻声叫他；他工作时，
她从不打扰，只是偶尔悄悄送来一杯热茶；她把他堆积已久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透亮。周日晚，李振宇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在这里习惯吗？不想家？
”王雨婷低头搓着衣角：“习惯的。就是...你书好多，我都不敢碰。”她指了指书架，
“我只会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这些已经很好了。”李振宇真诚地说，
“我自己都做不好。”“不一样的。”王雨婷摇摇头，“你是读书人，做大事的。我爸妈说，
你能干，将来有出息。”李振宇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他想起了张薇那些“高知女性”朋友，
她们谈论着女权主义、职场晋升、国外旅行，
而眼前这个女孩的人生期望却如此简单——找个“有出息”的丈夫，安安稳稳过日子。
周一清晨，李振宇起床时发现王雨婷已经做好了早餐，人却不在。
餐桌上压着一张字条：“我去菜市场了，很快回来。饭在锅里热着。
——雨婷”字迹工整但略显稚嫩，像是中学生的手笔。李振宇忽然意识到，
她确实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按照村里的习惯，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那天起，李振宇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回家有热饭热菜，房间整洁有序，
甚至连工作压力都似乎减轻了许多。但他也注意到王雨婷的小心翼翼——她总是轻手轻脚，
怕打扰他工作；她对他的书籍和电脑充满敬畏，从不敢触碰；她看电视总是把音量调得很低，
而且只看一些家庭伦理剧。有一次，李振宇偶然发现王雨婷在偷偷翻看他的大学教材，
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图片，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渴望。当他走进房间时，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忙合上书，连声道歉。“没关系，你想看就看。
”李振宇尽量让语气轻松。王雨婷摇头：“我看不懂...就是觉得图片好看。”那一刻，
李振宇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起自己十九岁时，刚上大学，
满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而眼前的女孩，
却因为“读书不行”而被剥夺了继续求学的机会。三月初，
李振宇收到了博士录取通知——他申请到了一所不错大学的博士项目，
研究方向正是他热衷的人工智能领域。兴奋之余，他第一时间想与王雨婷分享这个好消息。
然而，当他告诉她时，王雨婷的反应出乎意料。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勉强笑了笑：“真好，
你真厉害。”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李振宇跟过去，看见她正背对着他洗菜，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了？”他轻声问。王雨婷转过身，眼睛已经红了：“你读了博士，
就是更大的文化人了...我配不上你了。”话语直白得让人心疼。
李振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读了博士之后的人生会怎样，
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女孩又将何去何从。那天晚上，他们进行了一次长谈。王雨婷告诉他，
村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如果不继续读书，通常十***岁就会订婚结婚。
“我爸妈不让我出去打工，是怕我被外面的男人骗了，或者学坏了。”她说，
“我们村有好几个姑娘出去打工，跟人跑了后又回来了，孩子都生了，却没结婚。
”李振宇问：“你自己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王雨婷沉默了很久，
最后小声说：“我没想过...女孩家不都是这样吗？找个靠谱的人，过日子。
”她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看向他，“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相亲的。你前头那个对象，
肯定是文化人，长得也好看吧？”李振宇惊讶于她会提到这个话题。
他简单说了说与前女友分手的原因，没有过多细节，只强调两人“不合适”。
王雨婷听得很认真，最后轻声说：“城里人思想活络，我们农村人比不了。
但我懂得一心一意对人好。”那一刻，李振宇忽然意识到，这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女孩，
有着一种他所熟悉的聪明女性们常常缺失的品质——真诚与踏实。三月中旬，
李振宇被公司派往外地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技术交流会。这是他认识王雨婷以来第一次出差。
临走前，她细心地为他整理行李，还偷偷塞了一包自己做的饼干。出差期间，
李振宇发现自己竟然会不时想起王雨婷——想她做的饭菜，想她安静的身影，
想她小心翼翼为他烫衬衫的样子。第二天晚上，他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王雨婷似乎很惊喜，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反复叮嘱他“吃好睡好”。
通话最后，她小声说：“你不在，家里空落落的。”简单一句话，却让李振宇心头一热。
回想与张薇恋爱时，他出差多少次，对方从未表达过想念，
反而常常抱怨他不能陪她逛街看电影。回到省城那天，飞机晚点，李振宇到家已是深夜。
推开门，他惊讶地发现王雨婷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过来。
“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去热饭。”她急忙起身，眼圈下有淡淡的阴影。“你怎么还没睡？
不是让你别等我吗？”李振宇既感动又心疼。
王雨婷低头笑了笑：“不困...想着你可能没吃饭。”那天晚上，李振宇失眠了。
他回想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从分手后的沮丧，到对相亲的抗拒，
再到逐渐习惯王雨婷的存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个安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