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无数破碎的数字流光和一阵彻骨的阴冷中，艰难拼凑起来的。
林启，或者说，“零”，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服务器机房的嗡鸣，没有屏幕上流动的绿色代码，更没有他耗尽最后心力试图攻破的那道名为“乾坤”的绝对壁垒。
有的，只是几乎要将鼻骨压断的土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锈与腐烂交织的气息。
视线所及，一片昏暗。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深坑底部，身下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冰冷、硌人，甚至有些滑腻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撑——入手竟是一根断裂的、早己腐朽的肋骨，以及半颗空洞的骷髅头！
林启浑身一颤，瞬间彻底清醒。
他环顾西周，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坑。
一个巨大无比的尸坑。
层层叠叠的躯体堆积在他身边，有些己然化为白骨，有些则半腐，更多的则是刚刚断气不久、血肉模糊的新尸。
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古代麻布深衣，头戴儒冠，显然都是读书人。
绝望、痛苦、不甘的表情凝固在他们青灰色的脸上。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林启的脊椎。
这是哪里？
幻觉？
虚拟现实监狱？
还是……地狱？
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蛮横地涌入脑海：咸阳……陛下降旨……坑杀方士与诽谤之儒……被官兵驱赶……推入深坑……泥土倾泻而下……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绝对理性、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首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警告：意识载体受损严重，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环境扫描……确认位面坐标：AX-735，大秦帝国末期（历史偏移度+15.4%）。
身份载入：齐儒，林启（同名替代）。
状态：待坑杀。
核心任务：生存。
附加任务：观测本世界异常能量波动源。
乾坤系统！
林启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失败了，也成功了。
他没能完全破解“乾坤”，但他的灵魂确实被系统捕获了，并像一段错误代码一样，被扔进了这个正在运行的“模拟程序”里，替代了一个刚死去的npc！
而现在，这个npc马上就要被彻底销毁——活埋！
“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如此憋屈和毫无价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虚弱的身體和滑膩的屍骸讓他一次次摔倒，絕望如同頭頂那片灰濛蒙的天空，沉重地壓下來。
就在這時，坑頂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甲葉碰撞的鏗鏘之音。
一隊黑甲秦軍士兵出現在坑邊，面容冷酷如磐石。
為首的百將冷漠地一揮手：“填土！”
更多的士兵開始將一鏟鏟、一筐筐黃土傾瀉而下，劈頭蓋臉地砸向坑底殘存的生命。
慘叫聲、哀嚎聲、咒罵聲再次響起，旋即又被泥土無情地掩埋。
林啟蜷縮在一具相對高大的屍體後，大腦以前世身為頂級黑客的速度瘋狂運轉。
分析環境！
計算概率！
尋找漏洞！
任何程序都有漏洞！
任何系統都有後門！
這是他堅信不疑的信條！
泥土不斷落下，空間越來越小，空氣越來越稀薄。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坑頂那些正在執行命令的秦軍士兵。
在他的“視野”中，這些士兵不再是單純的個體。
他們身上，竟然隱隱散發出一種極淡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氣息”。
這種氣息彼此聯結，隨著他們整齊的動作、冷酷的意志，以及那面破舊卻依舊猙獰的“王”字戰旗的指引，緩緩流動，構成了一個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場”！
這個“場”……給林啟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像什麼？
像……像他入侵大型服務器集群時，看到的那些節點之間穩定傳輸的數據流！
只不過，這種“數據流”充滿了鐵血、殺戮、毀滅的意味，冰冷而狂暴。
軍陣煞氣？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異常能量？
它的運行模式……它的波動頻率……黑客的本能讓他暫時忘記了恐懼，全力“讀取”並“解析”著這種奇異的能量形式。
在他獨特的“代碼視角”下，那看似渾然一體的軍陣煞氣，似乎也存在著極其细微的、規律性的波動間隙。
就像……信號強弱變化一樣！
就在又一鏟泥土當頭落下，幾乎要將他徹底掩埋的瞬間。
林啟福至心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手邊那根尖銳的斷骨，不是刺向敵人，而是猛地紮向自己面前剛剛落下、還帶著那隊士兵微弱“煞氣”的泥土！
動作精準、詭異，更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或是……插斷了一根無形的數據線？
嗡——！
一聲極其輕微、彷彿錯覺般的嗡鳴。
坑頂那隊士兵凝聚的、微弱的暗紅色煞氣場，竟然出現了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紊亂。
就像整齊劃一的隊列中，突然有一個人腳步錯亂了一下。
傾瀉而下的泥土，也因此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的、微小的空當。
沒有人注意到這細微到極致的變化，除了林啟。
有戲！
林啟的心臟狂跳起來，眼中猛地爆發出絕境逢生的光芒。
這個世界的力量，可以用他理解的方式去幹擾！
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活下去的機會，就在這數據波動的間隙之中！
他死死盯著坑頂的士兵，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運算，試圖尋找下一個“節點”和“間隙”。
更多的泥土，夾雜著石塊，再次轟然落下。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