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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残梅印噩梦缠

发表时间: 2025-08-24
风掀我袖子的时候,我正踩在桥栏上。

月光斜劈下来,照得石桥栏杆泛青,像冻僵的骨头。

我左手死死抠住栏沿,右手摸到袖袋里那团干硬的艾草——没咽完的,藏了三天。

嘴里还残留着那股烂叶泡水的味儿,一咽唾沫就往上翻。

我低头。

姑姑那日递茶碗,袖口闪过的银线,此刻在冷月下清清楚楚:细,弯,末端勾成五瓣,像梅花,又像血滴落地时溅开的形状。

不是云纹。

是云纹散了,碎成花。

我咬舌尖,疼,清醒。

这纹路不是幻觉。

不是药劲儿闹的。

我记下了,一笔一划刻在脑子里,像春桃教我描红那样,横、竖、撇、捺,五瓣成梅。

我不是吴小玉。

我是林英。

我跳下桥栏,脚落地时晃了半拍。

腿软,胃里翻搅,艾草的毒还没清干净。

但我不能停。

城门己关,追兵随时会沿溪搜来。

我贴着桥墩走,踩进泥水,一路往西。

三天后,我在山坳背风处醒来。

又是那个梦。

黑衣人踩过母亲倒下的地方,靴底沾血,一步一个印,五瓣,像梅花。

他没脸,看不清五官,可腰间那把dao,dao柄有道裂痕,斜着,像被人硬掰过。

我醒时,嘴里全是铁锈味。

嘴唇破了,血顺着下巴流到脖颈,湿黏黏的。

我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血,在地上画。

五瓣。

和梦里一样。

我抓起一把溪水漱口,吐出来,水里漂着青灰碎末——艾草渣。

毒还在。

可这梦太真,真得不像梦。

我蹲在石头上,用指甲蘸血,在石面描那靴印。

一遍,两遍,三遍。

血渗进石缝,第三天竟微微发暗,像有东西在吸。

我不敢碰了。

夜里不敢闭眼。

闭眼就看见那双靴子,踏着血往前走,走着走着,变成父亲的云纹靴,再一晃,又成了梅花。

我开始留意所有鞋印。

第西天清晨,我在溪边石头上发现一个脚印。

不是靴子踩的,是人蹲过留下的泥痕。

但旁边有半个印记,沾了湿泥,五瓣,边缘清晰。

我心跳停了一拍。

有人来过。

穿的,是那种鞋。

我立刻撕下衣角,混着溪水和唇血,涂在脸上。

手抖得厉害,但还是把藏下的艾草捣碎,撒在布片上。

药味混着血腥,闻着像疯子吐出来的东西。

我把这块帕子扔进下游。

水流带它走,漂了十几丈,挂在枯枝上,晃。

我逆流往上,踩着石头,一步步往回走。

主宅废墟。

火早就灭了,只剩焦木和碎瓦。

风一吹,灰扑簌簌往下掉。

我绕到后院,翻进书房残垣。

柱子塌了半边,书架烧得只剩铁架,地上全是炭块和纸灰。

我跪下,用手扒。

指头磨破,血混着灰,指甲缝塞满黑泥。

挖了半炷香,指尖碰到硬物。

半块玉佩。

沾血,温的,像还有人气。

边缘裂得参差,像是被硬物za断。

我拿起来,对着天光看。

纹路模糊,但中间有个形,像山,又像“守”字,可我没多想,只觉得眼熟——像小时候爹在纸上画的图。

我攥紧它,塞进怀里。

突然听见溪边有动静。

人生。

我屏住呼吸,贴墙根往外看。

三个黑衣人,沿溪走来,手里拎dao,目光盯着下游那块帕子。

一人弯腰捡起,闻了闻,冷笑:“中毒了,跑不远。”

另一人踢开枯草:“脚印到这里断了,逆流?

不可能,那丫头伤成那样,爬都爬不动。”

第三人盯着上游,眯眼:“可这溪水干净,没血。”

我缩在墙后,手按在玉佩上。

他们往下游去了。

我等了半刻,确认没人回头,才从废墟后绕出,往山脊走。

脚底伤口裂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dao尖上。

但我没停。

天黑前,我在半山岩洞藏身。

洞不大,够躲雨。

我把玉佩掏出来,放在掌心。

血渍深嵌,擦不掉。

我用溪水冲,冲了三遍,它还是红的,像活的一样。

我忽然想起春桃倒下时,血喷在布偶左眼,也是这样,洗不掉。

我闭眼。

梦又来了。

黑衣人站在我面前,靴底滴血,五瓣成梅。

他低头看我,没脸,但我知道他在笑。

他抬脚,踩向我胸口——我猛地睁眼。

洞外风呼啸。

我摸到唇,又破了。

血顺着嘴角流,滴在玉佩上。

一滴。

正落在断裂处。

血顺着裂纹走,像认得路。

我盯着它,忽然觉得这玉佩不该在这儿。

它本该在爹身上。

它断了,他死了。

可它还温着。

像在等什么。

我把它贴在胸口,外衣裹紧。

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

我摸到袖口,那道银线纹样在脑子里挥不去。

姑姑的袖子。

黑衣人的靴。

五瓣,成梅。

不是巧合。

我咬牙,把玉佩按进怀里。

疼,但清醒。

这伤不是白挨的,这血不是白流的。

我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装疯,是因为我还记得。

记得那双云纹靴踏过血泊。

记得春桃手指伸向衣柜,再没动过。

记得娘的泪落在我手背,滚烫。

我不是吴小玉。

我是林英。

我闭眼,再睁。

洞外月光斜照进来,照在石壁上,像一道裂痕。

我站起来,踩着石壁往外走。

山风割脸,我不躲。

走到洞口,我回头看了眼。

地上有影子。

是我的。

但像多了一个人。

我不管。

抬脚,往下走。

半山腰有条小路,通向野庙。

我没去过,但知道那儿没人。

我得换身衣裳,得把玉佩藏好,得想办法弄清这梅花印是谁的。

我走了一炷香,脚越来越沉。

忽然,前头路上有东西反光。

我蹲下,慢慢靠近。

是一枚铁钉,钉在树根旁,锈了大半。

但钉帽上,刻着个图案。

五瓣。

梅花。

我伸手去拔。

铁锈刮手,血立刻涌出来。

我不管,用力一扯——钉子出来了。

掌心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流,滴在泥土上。

一滴。

两滴。

三滴。

和那天夜里,我摔进泥水时一样。

我盯着地上的血点,忽然笑了一下。

他们留标记。

那我也能。

我用带血的手指,在树干上画。

五瓣。

梅花。

画完,我抬头。

远处山脊上,一道黑影闪过。

不是人。

是风卷起的枯叶。

我握紧铁钉,往野庙走。

走到庙门前,我停下。

门虚掩着,缝里透出光。

不是火把。

是月光。

我推门。

门轴吱呀响。

地上有脚印。

新鲜的。

五瓣。

带泥。

刚踩上去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鞋。

也沾了泥。

但不是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