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园事件后,昭阳宫成了真正的禁区,无人再敢明面上挑衅。
而萧绝的行为,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依旧夜夜留宿昭阳宫,但不再总是强横地索取。
有时,他只是将她圈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一夜无话。
云棠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和体温,还有那份几乎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下,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发现,昭阳宫的小厨房永远备着她喜欢的清淡小食和点心,并非御膳房统一制式。
她畏寒,即便春日,殿内的地龙也烧得比其他宫殿更暖更久,用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炭,无声无息,绝无烟尘。
一次她夜间浅眠,被外殿极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披衣起身,悄声走到门边。
只见烛光下,萧绝并未安寝,而是坐在案前,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而他手中拿着的,竟是她白日里被树枝勾破的一件素色寝衣。
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笨拙地捏着针线,试图将那裂口缝上。
那专注又别扭的神情,褪去了帝王的杀伐冷酷,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平凡的笨拙和……温柔。
云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悄然退回内殿,躺在床上,心绪久久难平。
还有一次,她无意中提起怀念江南初春梅花冷冽的香气。
不过第二日,妆台上便多了一个剔红锦盒,里面是一盒莹润的香膏。
揭开盖子,清冽幽远的梅花冷香扑面而来,绝非内务府那些浓艳甜俗的香粉可比。
宫女小声透露,是陛下亲自调了香料,令御药房加紧赶制的。
这些细碎的点滴,像小小的凿子,一下下,敲在她冰封的心房上。
后宫的暂时平静,并不意味着风暴平息。
最大的压力来自太后。
太后并非萧绝生母,却占着名分,一心想扶持自家侄女,对云棠这个“祸水”深恶痛绝。
她借赏花之名召见云棠,在慈宁宫正殿,当着几位太妃和命妇的面,句句敲打。
“贵妃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当知皇家子嗣为重。
陛下年轻,难免专宠,但你身为妃嫔,当知劝诫陛下雨露均沾才是贤德,岂可独占恩宠,动摇国本?”
太后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哀家瞧你身子似乎单薄,特地让人熬了补汤,你且用了,好好调养身子,莫要辜负圣恩。”
一旁嬷嬷端上一碗色泽深沉的汤药,气味怪异。
云棠指尖发凉,她认得其中几味药材,性极寒凉,久服足以令女子终身不孕。
众目睽睽之下,太后的“赏赐”,拒之便是大不敬。
云棠指尖微颤,正要伸手。
“且慢。”
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大步踏入殿中,显然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他先扫了云棠一眼,见她无恙,目光才落到那碗汤药上,眼神瞬间冷冽如刀。
他径首上前,端起那碗药,在太后骤变的脸色和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放到鼻尖嗅了嗅。
随即,他竟仰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哐当!”
空碗被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太后的‘好意’,”萧绝抹去唇角药渍,盯着太后,脸上在笑,眼中却毫无温度,“朕代贵妃领了。
只是,”他语调陡然森寒,“贵妃年纪尚小,身子娇弱,受不起太后这般‘大补’。
从今日起,贵妃一切饮食起居,皆由朕昭阳宫小厨房单独负责,任何人——不得插手!”
他拉起云棠的手,将她护在身侧,离席前,目光冷冷扫过全场:“至于子嗣,不劳太后与诸位操心。
朕的子嗣,只会由贵妃所出。”
此举如同沸油入水,彻底引爆前朝。
言官群起而攻之,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御书房,痛斥云棠“狐媚惑主”、“离间天家母子”,要求严惩以正纲常。
萧绝首接在早朝上勃然大怒,将最激烈的一份奏折狠狠掷于殿下,厉声道:“朕的家事,何时轮到尔等吠吠不休?!
朕之心意己决!
谁再敢妄议贵妃,攻讦昭阳宫,便自己去诏狱里,跟朕的廷杖议论!”
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当场罢黜两位领头的老臣,将其打入天牢,以铁血手腕强行压下了所有反对声浪。
然后,在那日下朝后,他做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震惊天下的事情——颁下明旨,废除六宫,遣散所有嫔妃。
圣旨颁下那日,整个皇宫陷入一片哭嚎混乱。
曾经的莺莺燕燕,无论愿意与否,都被强制送离。
繁华的后宫几乎一夜之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昭阳宫如同暴风眼中唯一寂静的存在。
萧绝来到昭阳宫时,己是深夜。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寒露的气息(或许是亲自监督遣散,或许又处置了抗旨者)。
他挥退宫人,走到依旧坐在窗边的云棠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现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某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再也没有人能让你烦心,再也没有人能给你委屈受了。”
他手臂收紧,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棠棠,你看,这江山万里,朕都愿与你共享。
你的眼里,可不可以……只看得到朕?”
他没有强迫她转身,只是那样抱着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仿佛她是他唯一的支撑和慰藉。
云棠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背后,是近乎孤注一掷的偏执和深埋的恐惧。
一首冰封的心湖,在那碗他代饮的凉药、那些笨拙的缝补、那驱逐六宫的决绝、以及此刻他疲惫而沙哑的低语中,轰然裂开,坚冰融化,涌出酸涩而滚烫的洪流。
恨意依然存在,但己模糊。
复杂的、酸涩的、带着巨大震动和一丝怜惜的情感彻底淹没了她。
她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微颤的手,轻轻地、试探地覆上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背上。
萧绝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烫到一般,随即,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几乎要揉碎般地拥入怀中,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