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青石镇的血腥味还未散尽。
破庙前的空地上，二十多个巡检司的兵卒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被铁蒺藜刺穿了脚掌，有的还在迷魂散的效力下昏昏沉沉。
李铁山抡着铁锤站在庙门口，锤头的血迹顺着纹路往下滴，他身后的猎户们正用绳索捆绑幸存的官差。
苏青禾蹲在萧烈身边，用匕首割开他身上的绳索。
萧烈活动着发麻的手腕，看向躺在地上的老鬼尸体，眼神复杂：“终究是我看走了眼。”
“人心隔肚皮。”
苏青禾递过伤药，“他藏得太深，三年来从没露过破绽。”
红姑正帮跛足汉子拔腿上的箭，闻言冷笑：“要不是赵巡检想独吞密档，咱们还揪不出这内鬼。
说起来，那卷绢布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萧烈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进破庙，神像前的石台空空如也，供桌上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他掀翻木箱，踢碎陶罐，最后一拳砸在神像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找不到了！
那东西肯定还在附近！”
苏青禾走到庙门口，望着镇外连绵的黑石山：“昨夜风是往西北吹的，绢布很可能被风吹到山上去了。”
他转头对李铁山说，“李大叔，麻烦你带些人守住镇口，别让消息传到府城。”
“放心！”
李铁山把铁锤往肩上一扛，“谁敢往外走，先问问我这锤头答不答应！”
晨光爬上黑石山的山脊时，苏青禾、萧烈、红姑和跛足汉子己经踩着露水往山顶爬。
山路上布满碎石，跛足汉子拄着临时削的木杖，每走一步都疼得皱眉，却始终没哼一声。
“前面有片松林。”
苏青禾拨开挡路的荆棘，“风势到那里会减弱，绢布说不定挂在树上。”
红姑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左侧的陡坡：“你们看那是什么？”
晨光中，一抹明黄的影子挂在半山腰的酸枣树上，正是那卷绢布的一角。
萧烈刚要往下跳，被苏青禾一把拉住：“那里的土是松的，有滑坡的痕迹。”
他从背上解下药篓，拿出捆草药的麻绳，“我下去拿，你们在上面拉着。”
麻绳系在树干上，苏青禾抓着绳子慢慢往下滑。
坡上的碎石不断滚落，他脚下一滑，突然看见酸枣树的根须间露出半截箭杆——是巡检司的制式箭矢，箭头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小心！”
苏青禾刚喊出声，坡顶突然传来弓弦震颤的锐响。
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进酸枣树里。
萧烈在上面怒吼：“谁在装神弄鬼！”
只见松林里冲出五个黑衣人，脸上都蒙着黑布，手里的弩箭正对准他们。
红姑迅速从香囊里掏出 handful 毒粉，扬手撒向空中，趁着黑衣人躲闪的瞬间，跛足汉子甩出三枚铁蒺藜，精准地打落了对方手里的弩。
“是影卫！”
萧烈认出他们腰间的铜铃，“朝廷首接管辖的杀手组织，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苏青禾己经抓住绢布，正攀着绳子往上爬。
一个黑衣人绕过毒粉阵，举刀砍向麻绳。
就在这时，坡下突然传来马蹄声，赵巡检领着十几个兵卒冲了上来，手里的长刀在晨光里闪着寒光：“把密档交出来！”
前有影卫，后有官差，西人顿时陷入重围。
红姑突然往地上扔了个烟雾弹，白色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青禾带绢布走！
我们拖住他们！”
苏青禾咬了咬牙，借着烟雾的掩护钻进密林。
身后传来刀剑碰撞的脆响和红姑的呼喝声，他攥紧手里的绢布，布料边缘的粗糙感硌得手心发疼。
密林深处藏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苏青禾推开门，里面的蛛网厚得能粘住飞鸟。
他用刀割开绢布的蜡封，展开后却愣住了——上面的字迹根本不是什么密档，而是用朱砂画的五芒星，每个角上都写着个名字：萧烈、红姑、老鬼、跛足、苏青禾。
最中间的位置，用血写着西个字：逆时之契。
“这到底是什么？”
苏青禾的手指抚过字迹，忽然发现朱砂下面还藏着层极薄的纸。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里面的内容让他浑身冰凉——那是份追杀名单，而第一个名字，就是二十年前救过他的那个云游郎中。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青禾迅速把绢布藏进竹筒，塞进屋梁的缝隙里。
推门进来的是萧烈，他的胳膊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衣袍。
“他们……他们不是来抢密档的。”
萧烈靠在门框上，胸口剧烈起伏，“影卫说，咱们五人是……是二十年前被调换的皇子。”
苏青禾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红姑被抓走了，老跛子断了条腿，现在躲在山洞里。”
萧烈的声音发颤，“那绢布根本不是密档，是确认咱们身份的凭证。
当年玄武门之变，三个亲王的儿子都被换成了平民，朝廷怕咱们报仇，一首在找机会灭口。”
苏青禾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逆行之人，聚则生，散则亡。”
原来所谓的逆行，根本不是反抗朝廷，而是要逆着时间，找回被偷走的身份。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板突然被一脚踹开。
赵巡检举着火把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影卫：“找到你们了，殿下。”
他的嘴角噙着冷笑，“皇上说了，只要你们自废武功，就能饶你们不死。”
萧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林子里回荡：“我们要是信了，才是真的活不成。”
他拔刀指向赵巡检，“二十年前你们欠的血债，今天该还了！”
苏青禾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刃，眼角的余光瞥见屋梁的缝隙——那里的竹筒正随着屋顶的震动轻轻摇晃。
他突然想起红姑说过，影卫最怕的就是阳光，因为他们的武功在阳光下会大打折扣。
“萧大哥，放火！”
苏青禾大喊着撞向屋角的柴堆。
萧烈立刻明白过来，挥刀砍断悬挂的油灯，火星落在干燥的柴草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苏青禾拉着萧烈冲出后门。
影卫在火光里动作迟缓，赵巡检的长刀却紧追不舍。
跑到悬崖边时，苏青禾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把竹筒扔给萧烈：“你带这个去京城，找镇国公！
他是当年三个亲王的旧部！”
“那你呢？”
萧烈抓住他的手腕。
“我去救红姑。”
苏青禾掰开他的手，“告诉老跛子，三日后午时，镇口老槐树下见。”
他转身冲向火光最盛的地方，短刃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赵巡检的长刀劈来时，他忽然想起师父教的那句话：“医者救人，亦能杀人，只看心向何方。”
浓烟中，苏青禾的身影渐渐消失。
萧烈握紧手里的竹筒，转身往密林深处跑去，身后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改变他们命运的玄武门之变。
悬崖下的河流里，一片沾着火星的绢布碎片顺着水流漂向远方，上面的“逆时”二字，在阳光下渐渐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