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晨雾还没散透,街角的铁匠铺就己经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李铁山抡着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坯上,火星溅在他黧黑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白痕,他却像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铁坯在砧子上慢慢显露出刀身的轮廓。
“李大叔,今儿的活儿倒是赶早。”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铺门口传来,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明快。
李铁山抬眼望去,只见个穿青布短打的半大孩子站在雾里,背着个竹编的药篓,篓子里露出几株带着晨露的草药。
这是镇上唯一药铺的学徒,名叫苏青禾,据说三年前跟着一个云游的郎中来到镇上,郎中走后,他便留了下来,靠着给人瞧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过活。
“青禾啊,”李铁山把铁锤往砧子边一放,拿起旁边的粗布擦了擦汗,“昨儿夜里张大户家的护院来说,要打把新朴刀,说是前儿个夜里巡院时,瞧见后院墙头上有黑影。”
苏青禾挑了挑眉,走进铺子打量着墙角堆着的铁器:“黑影?
这青石镇一向太平,难不成是山匪?”
“谁知道呢。”
李铁山啐了口唾沫,“这世道,太平日子过久了,总有人心里头不踏实。
前阵子听说南边的黑风寨又开始不安生,保不齐是他们的人探路来了。”
苏青禾没再接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一把刚打好的匕首。
匕首的刃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的眼神却忽然沉了沉——那刃口上残留的铁屑纹路,比寻常铁器多了三道细微的刻痕,像是某种标记。
就在这时,镇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铁山探头往门外望了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是府城来的官差?
这阵仗,怕是出事了。”
苏青禾也跟着走到门口,只见五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正骑着马穿过镇口的石桥,为首的那人腰间挂着块腰牌,上面刻着“巡检司”三个字。
他们的马匹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引得早起的镇民纷纷探头张望。
“让让,都让让!”
一个官差扯着嗓子喊,手里还拿着一张告示,“府城通令,近日有五名要犯潜逃,特征如下:为首者面有刀疤,左撇子;次者跛足,善使毒……”苏青禾听到这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药篓的背带。
他身后的李铁山还在嘟囔:“五名要犯?
这可不是小事,但愿别跑到咱们青石镇来。”
官差的马蹄声渐渐远了,镇上却像是被投了颗石子的水潭,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杂货铺的王掌柜搬着门板出来,见了苏青禾便喊道:“青禾小子,刚才官差说的要犯,你听说了没?
据说这五个人上个月在府城劫了官银,杀了三个捕快呢!”
“听说了,”苏青禾淡淡应着,“王掌柜要是瞧见可疑人,可得赶紧报官。”
“那是自然。”
王掌柜拍着胸脯,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昨儿后半夜起夜,好像听见西边的破庙里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苏青禾的目光闪了闪:“破庙?
那地方早就没人去了,许是野猫野狗吧。”
说罢,他转身往药铺走,竹篓里的草药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走到街角那棵老槐树下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树顶——一片叶子缓缓飘落,在他眼前划过一道极细微的弧线,叶背上,用针孔般的小洞刻着一个“五”字。
苏青禾抬手接住那片叶子,指尖在纸上轻轻一捻,叶子便化作了粉末。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转身拐进了药铺后院。
后院的柴房里,西个身影正背对着门站着。
听到脚步声,最左边那个面有刀疤的汉子转过身来,瓮声瓮气地问:“青禾,外面情况怎么样?”
“官差刚过,正在贴告示。”
苏青禾摘下药篓,从里面拿出五个油纸包,“先吃点东西,等入夜再走。”
跛足的汉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还是你小子细心,知道咱们藏在这儿。”
“青石镇是三不管地界,暂时安全。”
苏青禾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不过李铁山的铁匠铺和王掌柜的杂货铺都得留意,他们刚才己经起了疑心。”
角落里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像银铃:“疑心又怎样?
凭咱们五人,还怕了这小小的青石镇?”
“红姑别大意,”刀疤脸沉声道,“这次官府动了真格,巡检司的人都出来了,咱们得避着点。”
苏青禾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那片渐渐散去的晨雾。
雾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镇。
他知道,从他们五人踏进青石镇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平静,就己经被打破了。
日头慢慢升高,镇上的喧嚣渐渐恢复如常,铁匠铺的叮当声、杂货铺的吆喝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刚才的官差和告示都只是一场错觉。
但苏青禾清楚,当夜幕降临时,这座小镇,将会迎来真正的风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既能拿起药杵捣药,也能握住剑柄杀人。
三年前师父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与另外西人,本是命定逆行之人,聚则生,散则亡……”风吹过柴房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青禾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刃身上,同样刻着三道细微的刻痕——那是他们五人的标记,也是他们无法摆脱的宿命。
青石镇的第一天,就在这平静与暗涌的交织中,缓缓走向了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