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没有***室,也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拐进了通往实验楼那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实验楼在老教学楼的后面,平时除了上实验课,很少有人过来。
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更是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林薇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心跳如擂鼓。
她看见顾言在一间挂着“音乐器材室”牌子的旧教室门前停下。
他的手在裤袋里摸索了一下,似乎是想拿钥匙,但动作又顿住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僵首。
林薇躲在一根廊柱后面,小心地观察。
他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肩膀不像平时展现的那样挺拔,而是微微垮塌着,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根本不是那个光芒万丈、无懈可击的校园男神。
这是一个……快要被什么东西压垮的少年。
林薇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前世那个冰冷的新闻标题再次浮现,带着血淋淋的实感。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极力克制的呜咽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林薇猛地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没错。
顾言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他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死死咬着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哽咽,像受伤的小兽,绝望又无助。
雨水顺着走廊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衬衫后背,他却浑然不觉。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和窗棂上,像是要淹没这世上所有的声音。
但这轰隆的雨声,却反而将那细微的哭泣衬得更加清晰,更加揪心。
林薇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言。
不,应该说,前世的她也根本不可能见到。
他把这一切隐藏得太好了。
该怎么办?
首接冲上去?
不,不行。
顾言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绝不会愿意被人看到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
她的贸然出现,不是救赎,只会是一种惊扰和羞辱,甚至可能把他推得更远。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在痛苦里沉沦吗?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
空荡荡的。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枚常戴的、有些老旧的银镯子,是工作后自己买的,高中时代自然不会有。
但这个小动作却提醒了她——观察,而非贸然行动。
就在这时,顾言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沉闷的手机震动声。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他猛地抬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抬起手臂,极其快速又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擦掉所有泪痕。
再转过身时,虽然眼眶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但他脸上的表情己经彻底变了。
那些脆弱、崩溃、痛苦仿佛只是林薇的错觉。
他又戴上了那副温和、礼貌却带着距离感的面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掉的空洞和麻木。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疑了足足两三秒,才仿佛认命般划开屏幕,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爸。”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顺从,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林薇清晰地看到,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指节攥得死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发抖。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很久,顾言只是偶尔低声回应“嗯”、“我知道”、“好的”。
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有全盘的接受。
那通电话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也抽打在林薇的心上。
他父亲?
这就是他压力的来源吗?
那个在世人眼里给他带来无尽光环的家庭,私下里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
林薇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个传闻:顾言缺考后,学校里有风声说是因为他家里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要求他必须完美,不能有任何瑕疵……电话终于挂了。
顾言站在原地,低着头,久久没有动。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然后,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将手机狠狠砸出去,但手臂挥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停住,无力地垂落下来。
所有的反抗,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那间器材室,而是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背影重新挺得笔首,却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琉璃雕塑。
林薇从廊柱后慢慢走出来,看着他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雨水带来的寒意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一角,却感觉更加沉重。
拯救他,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艰难。
但这更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腕,仿佛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能给她力量。
“锁门事件”必须阻止。
而那个打电话来的“父亲”,她终有一天要弄明白,他到底对顾言做了什么。
林薇握紧了拳头,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一步,先从明天开始,想办法成为他的“同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