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嫁衣己被碧荷扯得松松垮垮，衣襟处有些脱落，露出中衣和下面压着的雪白锁骨。
乌发如云，并未梳成繁复的发髻，只是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
她脸上没有任何新娘子的娇羞欣喜，更多的是优雅和平静。
那双丹凤眼里，早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此刻正在人群的脸上扫视，好像要将这些人全部记在心中。
赵砚有些尴尬，他放下酒杯，快步迎了上来，“昭昭？
你怎么出来了？
可是哪里不适？
婚宴结束后……” 他伸出手，想去揽她的腰。
“驸马，我可是有些等不及了。”
她的话一语双关，让人误会又想入非非。
席间男子交头接耳，面颊绯红，醉意满满。
赵砚的余光瞥向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在碧荷无措慌乱的神情中他好像读懂了什么。
“驸马爷，能娶到我们大晟国长公主可是你的福气。”
周遭的赞叹声和羡慕此起彼伏。
“昭昭，宾客还在，你先回去等我，我马上就来，可好？”
赵砚耐着性子，语气极尽温柔。
云昭听话的点头，嘴巴里却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好。”
赵砚一愣，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云昭衣袖时——云昭动了。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在无人警觉的情况下深深刺进赵砚胸口，“噗嗤！”
血花喷溅，洒在云昭的脸上，而此刻她正温柔的笑着。
赵砚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己经没入胸口的刀，那手柄上还嵌着他亲手镶嵌的红宝石。
“昭昭，你……”他一张嘴，血顺着下颌流到衣襟上，满脸的匪夷所思。
云昭有些嫌恶，但并没有松手，身后的人被吓得惊在原地，殿中前排先看见的人醉意全散，也不是醉是怕，不由得退后几步，人群终于从哗然转为安静。
“……为什么……”剧痛和极度惊骇让赵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双手扶着桌面，不肯倒下去，抬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云昭。
云昭的手还握在刀柄上，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他那痛苦狰狞的脸映在眼底。
“驸马爷，忘了告诉你，本宫命硬，克父，克母……” 她顿了顿，轻轻将匕首抽离，一字一句，“更克夫。”
她本不想让赵砚死的这么痛快，可一想起前世种种，殷勤献媚，示好撩拨，假装偶遇等等都是早就设计好的，那种恶心在胃里翻江倒海，这让她怎么忍？
扑通一声，身后的人终于倒在地上，胸口的血如泉涌，碧荷在一旁都吓傻了，看着赵砚想救又不敢，想跑却站不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
“公主，无论驸马爷犯了多大的错，国有国法，您虽贵为公主也不能动用私刑，甚至，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终究，文官忍不住了。
“可不是，哎！
这叫什么事，好好的喜宴……啧啧啧……殿下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有人替云昭说话。
“再有道理下手伤人也变没理，殿下，您这是何苦？”
人群中有不同的声音，谴责，可惜，困惑瞬间交错在一起，宁静的婚堂里又热闹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从相互恭维道贺到现在的争吵责难。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杀人了，出人命了！”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上前来管赵砚的，他仰面朝天的看着赤红的雕花梁柱，胸口的血蔓延到地上，他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死在小登科这一天。
终于，整齐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带着金属甲胄摩擦碰撞的声响。
人群分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立在人前，头盔下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薄唇紧抿成一条刚硬的首线。
他环视周围，往云昭身后看了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萧桓出声，众人一看是他，纷纷后退，有的甚至躲出门外。
云昭没有丝毫慌乱，分散开的人群身后是少年天子云煜，她的亲弟弟，眼神交错间他竟有一丝悔意。
他穿着明黄的龙袍，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嘴唇微微哆嗦着，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云昭忽然笑了。
她轻轻擦去眼睑上要滴落的血珠，抹在自己苍白的唇瓣上。
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却在萧桓身旁停下。
红唇轻启，对着云煜无声的吐出三个字——“该你了。”
我的好弟弟，前世我背着满身骂名替你担下所有，亲手把干干净净的皇位交到你的手里，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杀谢砚只能泄我心头之恨，可这次，我要拿走你最在意的东西，一分，一分，我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感受。
云煜读懂了，就在他读懂的片刻，云昭却如风中弱柳，软软的倒在萧桓身前，萧桓猝不及防的双手接住。
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柔软身体，让他有些不适应，灵活的手臂瞬间变得僵首，抱不是，推也不是，一时间两人僵在原地。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耳边响起的低语，“指挥使……”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却让他瞬间起了一层寒栗，“你抖什么？”
“是怕本宫的血弄脏了你这身铁皮？”
她轻笑一声，红唇若有似无的触碰他敏感的皮肤，“……还是怕想起，当年你那位被宫女用白绫勒死的母亲？”
萧桓右手用力抓紧她的手臂，云昭似乎吃痛，可话还没停，“你躲在柜子里看着的时候……是不是也抖得这么厉害？”
“你！”
萧桓青筋暴跳，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好像要掐死怀里的女人，哪怕她贵为公主，“威胁我？”
云昭笑得有些肆无忌惮，她的头依然伏在他的肩上，“不，我不想，只是眼前的乱局，大人是否能解？”
她的手贴在他的腰上，虽然隔着甲胄，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公主，与狼共舞可未必有你的好处。”
“噢？
你怎知我要的是什么？”
云昭的声音虽小，可挑衅的语气却十分明显，她的手不规矩的在他背后抚摸，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无论是什么，臣护的是皇权。”
声音虽硬，但手却丝毫没松。
“很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一步，成了。
云昭揽在萧桓颈侧的手，顺着那冰冷的甲胄滑下，“萧桓，记住你说过的话，记住你做过的事。”
她满意的看着头盔下那双逐渐泛起怒意的脸，听着他逐渐失控的心跳，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
混乱的惊呼和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又逐渐静默，意识慢慢消散。
萧桓，好好记住这失控的心跳。
这只是开始。
本宫要的，可不止是这点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