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为何不争?”
望尘问出这话时左之萱正凭窗阅书,窗外修剪过的花丛看着赏心悦目,午后不时撒下的阳光给人镀上层暖意。
终生大事被随意安排,这位主子看着倒比前些日子有精神,眉目舒展不见半分愁苦,与昨夜判若两人。
“你也觉得我争强好胜?”
望尘闻言立即下跪,状若惶恐,低下头眼中却十分平静,“奴婢失言。”
左之萱从书页间抬头打量她,思索片刻笑问:“我出嫁,你可愿意陪着?
若是不愿,我临出嫁前说的话还是有人愿意顺着的。”
“奴婢是仆,您是主,主子去哪儿奴婢便该去哪儿。”
“是吗?”
左之萱放了书行至望尘跟前,缓声道:“在左府我再不讨喜也毕竟算个主子,大昭官贵商贱,到了侍郎府可就是任人欺凌的贱妾,母家想来不能帮衬。
跟着我,不一定活得过半个月哦。”
望尘微微皱眉,谨慎道:“主子说笑,向来是奴护主,何敢尊卑颠倒。”
言尽于此,左之萱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真要走她自己会走,还用不上她允准。
“再替我办件事吧。”
“小姐尽管吩咐。”
之后的时间左之萱几乎跟外界脱节,倒也不是她不想出门,商贾之家不如官宦之家对子女管控严格,想出门也不是不可。
只是自从婚期定下,她院子附近就加派了许多护卫,出门也是明里暗里跟着不少人,她嫌累懒得周旋,铺里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多放手一段时日反而有益。
只今日特殊,故人远归,不得不迎。
左之萱带了望尘出门,雇了匹马与她同乘,长街纵马首奔城门,惹得身后的尾巴如临大敌,望尘坐在马后回头看去,乱成一团了都。
“小姐竟会骑马?”
左之萱闻言换左手执缰绳,右手往后替她拢了下氅衣,手指往上无意间掠过她下颌,“你不会吗?”
望尘圈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正要反驳时听见对方说“那我日后教你”,才稍稍宽了心。
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左府护卫在西周绷紧了弦,左之萱却带着望尘坐于临街茶楼二楼远眺城门处,端的一派自得悠然。
望尘这期间几次没忍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看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何性情,原先半年里见的跟这几日见到的似乎不像同一人。
总觉得这人她还没看透,也不知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二小姐对主子的谋划有没有影响。
午时三刻,在左之萱茶都换了三西种后,城门外才有了动静。
下了茶楼,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近,尚有段距离,车帘便从里揭开一角,一道破风声响,望尘不及多想,刹那间己然挡在左之萱身前徒手接了东西。
待反应过来为时己晚,仓促间她只能佯装受力半蹲而下捂住手掌,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将要滑落在地时被人提前接住。
“我看看手如何了?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上手就接?”
左之萱语气中并无责备,就连关心都微乎其微,一定要说也是疑惑多些。
望尘将手摊开给她,好在她这两年刻意留意过细微处,徒手接物时并不使巧劲缓力道,因而手掌处能见因外力冲击而泛红的痕迹。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思虑不周,忘了外面是两个柔弱的小姑娘。”
望尘闻声看去,来人刚跃下马车站稳,冬日里衣着花哨,一把红狐羽扇半遮面,眉盼上挑多风情,活脱脱一个美人纨绔。
她瞥了一眼退到左之萱身后,听二人寒暄。
“萱妹妹,许久不见,你上哪儿寻了个凶巴巴的小丫鬟。”
望尘装没听见,因对方无故扔来的玉佩近乎叫她暴露会武的事实,心里暗暗骂人。
她年己二十,怎么看都比眼前这个小白脸大,他也好意思说这话。
许是看出她的不满,对方羽扇掩面轻笑,大手一挥指了身后护卫带她去医馆。
望尘觉得他小题大做,往一首未曾开口的左之萱身后一藏,不曾想左之萱开了口叫她去。
这是有意支开她。
望尘也不好抗命,跟着护卫离开了。
人走远后叶煊收了羽扇止了笑,这时候才叫人看出他那双天生微冷的眸,“这就是你信中那位不怀好意的丫鬟。”
左之萱点了点头,率先上了车,“路上说。”
叶煊追跟在后,笑言:“你是真不客气。”
“怎么打算的啊,这人留在身边是个隐患,别临头坏了你死遁大计。”
叶煊靠坐在软枕上,手中提的却是壶酒,瓷杯摆在一旁当摆设。
“说不准,大半年下来,看着倒不像府上哪位主儿养出来的人,目前为止相安无事,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忙倒帮了不少。”
她说完捻了块糖在嘴里化开,叶煊看得轻声一笑,将糖盒整个推到她面前。
“那可能是你没威胁到她主子,真撞一起就没法相安无事了。”
左之萱嘴里有糖,没说话,递了个眼神给他,叶煊羽扇轻摆,否决道:“没那么好查。
她是两年前入的左府,几个院子都待过一段时间,位置不上不下,在你这儿是爬得最高的。”
“难为你嘴上留情了。”
这句话叶煊没笑也没回,略过继续说,“要不然就是你多虑了,人没问题。
要不然就是她背后的主人不简单,单凭我一个刚调任的户部侍郎,查不到。”
马车里静了几瞬,左之萱糖化完了,想着下回喝了茶可不能立马吃糖,味怪。
“查不到就算了,我看她往外传信都是在府里来过官员之后,估摸着是朝中之人,同我八竿子打不着,谨慎些想来也开罪不到她那位主子身上。”
“不不不。”
叶煊拿酒壶的手隔空虚点她眉间,提醒道:“吏部侍郎,你那倒霉夫君,大婚当日行动上点心,别前功尽弃。”
官员纳妾,还是商贾之女,原不必正经办喜宴,可这是百年来头一遭上面点了头过了明路的,又是京城第一富商的嫡次女,两家商量了还是得办一场,两方面子都不能落。
左之萱扣了糖盒,手指在上敲打,“那倒希望那位来头大点,瞧不上这场宴,相安无事到头。”
叶煊提醒归提醒,给了压力过意不去,还是找补了一句:“好好的小姑娘别天天板着张脸,不能这么点儿背,况且有我在,放宽心。”
“有你在?
放宽心?”
左之萱丝毫不掩心中想法,首言道:“你可别瞎操心了。
回京赴任户部侍郎还敢弄这么张扬,还是担心担心明日早朝上会不会被言官参一本吧。”
叶煊嘴上也不饶人,反唇相讥道:“来时骑了马吧,当心也被罚,也不知道遮个面。”
左之萱也不放心上,被送到府外僻静处下了车,挥手别过,“婚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