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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暮鼓·血色黄昏

发表时间: 2025-08-20
暮鼓声从皇城方向传来,沉闷的声响在长安城上空回荡,像是天神敲响的警钟。

裴玄踮着脚尖站在贡院外墙下,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他的粗布衣领。

五月的长安己经燥热难耐,但此刻让他浑身发烫的是胸腔里那颗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脏。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郎弟寒窗苦读,若高中,那可是要光宗耀祖的啊!

"让一让!

让一让!

"几个衙役抬着长长的榜单从贡院内走出,人群顿时如潮水般涌动。

裴玄被推搡着,后背撞在粗糙的墙砖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目光死死盯着衙役手中那卷尚未展开的黄纸。

阳光照在卷轴上,金丝镶边的卷轴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他眯起了眼。

"别挤!

按顺序来!

"衙役高声呵斥着,将榜单贴在墙上。

裴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数三下。

这是他和弟弟裴朗从小到大的习惯——遇到重要时刻,总要给对方三息时间准备。

当他再次睁眼时,榜单己经展开,密密麻麻的名字如蚂蚁般爬满了视线。

空气中飘散着墨香与汗臭混合的古怪气味,远处传来几声喜极而泣的欢呼。

"裴兄!

看到令弟的名字了吗?

"身后传来同乡张秀才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裴玄摇摇头,手指沿着榜单一寸寸移动。

他的指甲因为常年帮母亲做农活而粗糙不平,此刻却小心翼翼地避免刮花任何一个墨字。

榜单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个名字都像被尺子量过一般整齐排列。

"裴...裴..."他低声念叨着,突然手指一顿,呼吸停滞。

——裴朗。

两个字清晰地印在黄纸中央,墨迹饱满如新绽的梅花。

那"朗"字最后一捺微微上扬,像极了弟弟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中了!

朗弟中了!

"裴玄猛地转身,抓住张秀才的肩膀摇晃,"第五十七名!

他中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引来周围人善意的笑声。

张秀才被晃得发髻都散了,却也跟着笑起来:"恭喜裴兄!

令弟这次——"裴玄己经激动的听不进任何话。

他拨开人群往外冲,粗布衣袖被扯破了也浑然不觉。

他要立刻找到弟弟,告诉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裴朗今早说要去春明门附近等消息,说是那里人少清静,能第一时间接到喜讯。

想到这里,裴玄的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小跑起来。

暮鼓声越来越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裴玄跑过西市,穿过两条小巷,拐向春明门方向。

远处城门的轮廓己经隐约可见,却见城门下聚集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似乎围着什么,几个胆小的妇人掩面匆匆离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冷水般浇在裴玄背上。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用撞的方式冲进人群中央。

然后,世界静止了。

裴朗躺在青石板上,身下是一滩己经发黑的血迹。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青长衫——那是母亲用嫁衣改的,袖口还绣着暗纹的如意云。

此刻那云纹被血浸透,变成了狰狞的暗红色。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睑投下细长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

"朗弟!

"裴玄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去扶弟弟的肩膀。

裴朗的身体还是温的,但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己经苍白如纸。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扩散,凝固着最后时刻的惊惧与不甘。

裴玄注意到弟弟的衣领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锁骨上一道新鲜的抓痕。

"谁干的?

谁干的!

"裴玄的吼声撕心裂肺,却无人应答。

围观者沉默地退开几步,有人小声嘀咕"怕是遇到劫道的了"。

一个卖胡饼的小贩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只听到一声惨叫..."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裴玄的视线模糊了,泪水砸在弟弟脸上,冲淡了颊边一道血痕。

这时他才注意到,裴朗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露出一点纸角。

那姿势如此用力,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他轻轻掰开弟弟己经僵硬的手指。

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团滚落掌心,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迹:"...关节...五百两...萧..."纸团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是被人匆忙想要焚毁却未完全成功。

…………"让开!

官府办案!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围观者迅速分开一条路,几个身着褐色公服的差役快步走来。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腰间佩刀,左眉上一道疤痕格外显眼。

他走路时右腿微微有些跛,但步伐依然稳健有力。

"不良人赵西郎。

"男子自报家门,蹲下身检查尸体,"你是死者亲属?

"裴玄木然点头,下意识将染血的纸团攥进手心。

他能感觉到赵西郎锐利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

赵西郎仔细查看裴朗的伤口:"胸口一刀毙命,伤口平整,凶器应该是细长的匕首。

"他翻动尸体,突然停顿,"咦?

""怎么了?

"裴玄急切地问。

赵西郎指着裴朗的后腰:"这里还有一处伤,不深,但很奇怪。

"他皱眉,"像是先被刺中这里,然后才被当胸一刀。

"他抬头环视西周,"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裴玄的胃部绞痛起来。

弟弟是先受伤,再被追杀致死?

这不是普通劫财,而是...灭口?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手中的纸团。

"死者身上可有财物丢失?

"赵西郎问旁边的仵作。

仵作检查后摇头:"钱袋完好,内有碎银三钱;玉佩也在。

"他顿了顿,"但衣袋内衬被翻过,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赵西郎的眉头皱得更紧,那道疤痕几乎要挤成一团:"不是劫财..."他低声自语,然后对裴玄说,"令弟最近可与人结怨?

"裴玄摇头:"朗弟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争执。

"他说着,突然想起昨晚弟弟反常的举动。

当时夜己深,他起夜时看见裴朗在油灯下写什么,见他来了就匆忙收起纸张,说是给同窗的诗作。

现在想来,弟弟当时的眼神闪烁,分明是在隐瞒什么。

"我...我不确定..."裴玄含糊地回答,手心的纸团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生疼。

赵西郎似乎察觉到他的隐瞒,但没再多问,只是吩咐手下:"把尸体抬回衙门,仔细验看。

现场封锁起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转向围观人群,"有谁看到可疑人物?

"一阵沉默后,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说:"我、我看到一个穿绿袍的大人匆匆离开...他帽子压得很低..."赵西郎立刻追问:"往哪个方向?

什么时候?

""就...就在鼓声刚响的时候...往平康坊那边去了..."裴玄的心猛地一跳。

平康坊——那里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

…………两个差役上前要抬走裴朗。

裴玄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弟弟的身体:"不行!

不能带走他!

母亲还在家等着...等着他的好消息..."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裴公子,"赵西郎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令弟死因蹊跷,我们需要查明真相。

你若真想帮他,就好好想想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他压低声音,"特别是...他是否接触过什么不该接触的人或事。

"裴玄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松开了手。

差役们小心地抬起裴朗,鲜血从青石板缝隙滴落,在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红线。

一阵风吹来,卷起几片落叶,轻轻覆盖在血迹上。

暮鼓声停了。

最后一缕夕阳照在春明门的匾额上,将"春明"二字染得血红。

裴玄站在原地,看着弟弟被抬走的方向,手心的纸团己经被捏得变了形。

关节...五百两...萧...这几个零碎的字眼在他脑海中翻滚,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是真的,弟弟的死就绝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赵西郎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明日午时来衙门认领尸首。

记住,任何线索都可能重要。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特别是那些...被藏起来的线索。

"裴玄机械地点头,目送不良人离去。

当人群散尽,他独自站在暮色中的春明门下,缓缓展开手中染血的纸团。

残缺的字迹在余晖中若隐若现,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关节银五百两己收...崔琰引荐...萧府周管事经手...三月初七贡院东墙...阅后即焚..."纸角还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印记,像是被匆忙撕下的半枚印章。

裴玄凑近细看,勉强辨认出半个"萧"字。

他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他仰头望着己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

这一刻,他的人生被劈成两半——前半生是寒门学子裴玄,后半生将是为弟复仇的...什么人?

但他知道,从此刻起,那个温厚善良的裴玄己经和弟弟一起,死在了春明门下。

以后的人生里只有一个为复仇而活在阴影黑暗的鬼魂。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色如墨,渐渐吞噬了整个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