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老城区。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只吝啬地透出几缕惨淡的微光。
在这片被遗忘的昏暗中,云腾中学高三教学楼的一角,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高三(7)班紧闭的门缝里顽强地挤出,像垂死者最后的气息。
教室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劣质线香燃烧产生的呛人烟雾混合着灰尘和陈年木头腐朽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铁锈般的腥甜味,顽固地钻入鼻腔,***着紧绷的神经。
惨白的灯光从门缝挤出,与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形成一道诡异的分界线,将这小小的空间切割成阴阳两界。
“梁鹏,你…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那样吗?”
朱颜抱着胳膊缩在墙角,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比墙上剥落的劣质涂料还要惨白,“我…我腿软…我们走吧…”梁鹏死死攥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同样惊恐的脸。
屏幕上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女孩的脸。
五官被某种力量拉扯得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奇大,黑洞洞地“望”着镜头,嘴角却咧开一个非人的、极度夸张的弧度。
这是他省吃俭用几个月,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神神叨叨的“高人”那里求来的“缠身鬼影”。
“绝对没错!”
梁鹏的声音也在发颤,却强撑着虚张声势的狠厉,“老子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一闭眼就是这张脸!
压岁钱全砸进去了!
高人说了,就是她阴魂不散!
怨气冲天!
不按这法子来,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他额角渗着冷汗,眼神疯狂。
朱颜快要哭出来:“我就说当初别做得那么绝…你们非不听!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闭嘴!”
站在最前面,正用一根廉价皮筋利落地把头发扎成高马尾的女生——周琳琳——不耐烦地呵斥道,声音尖利地划破压抑的空气,“现在说这些有屁用!
屁用没有!
香!
娃娃!
都带了吗?
小胖!”
被叫做小胖的男生浑身肥肉都在哆嗦,赶紧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像捧着烫手山芋。
那是一个手工极其粗糙的布娃娃,用的料子赫然是云腾中学的旧校服布片,针脚歪歪扭扭。
娃娃的胸口,用猩红的墨水(或者颜料?
)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刺目的大字:“刘晓莉”。
更瘆人的是,几根锈迹斑斑、带着暗褐色污渍的缝衣针,深深扎在写着名字的位置。
“带、带了…放…放哪儿?”
小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带着哭音。
“按高人说的来!
点香!
摆阵!”
周琳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脸上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狠厉,像个小头目般指挥道,“梁鹏,流程!
念!”
梁鹏盯着手机屏幕上高人发来的文字,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周琳琳,你站东边,门口那个方向。
小胖,你站黑板前,西边。
朱颜,你站我旁边,南边。
我…我站北边。”
他手指也在抖,差点拿不住手机。
西个人如同提线木偶,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脚步,在弥漫着呛人烟雾的教室中央站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包围圈。
圈子中心的地上,躺着那个写有“刘晓莉”名字的恐怖布娃娃,旁边一小捆劣质线香正燃烧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青灰色的烟雾袅袅上升,扭曲变形。
“大…大家扎手指,”梁鹏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如同破旧的风箱,“同时…把血…点在娃娃的名字上!
快!”
周琳琳第一个行动,没有丝毫犹豫。
她利落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裁纸刀——刀柄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点蓝色的墨迹,那是刘晓莉曾经削铅笔用的。
她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狠厉,毫不犹豫地在左手食指指尖一划!
“嗤——”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刺目。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将冒血的指尖悬在布娃娃胸口“刘晓莉”的名字上方。
冰冷的刀锋带着周琳琳指尖的血迹,传递到其他人手中。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在空气中蔓延,但周琳琳凶狠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
小胖、朱颜、梁鹏闭着眼,咬着牙,脸上肌肉扭曲,也狠狠心在指尖划开小口。
“滴答…滴答…”鲜红的、带着少年人体温的血珠,一滴、两滴、三滴、西滴…接连落在那个破旧肮脏的布娃娃身上。
粗糙的布料贪婪地吸收着温热的液体,娃娃胸前那歪歪扭扭的“刘晓莉”二字,被血液浸润得更加狰狞、更加刺眼,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陡然变得浓重粘稠起来,几乎令人作呕。
“还有这个,”梁鹏忍着指尖的刺痛和胃里的翻腾,又从书包里掏出西个很小的、边缘粗糙的白瓷杯,里面装着浑浊的、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膻怪味的暗绿色液体,“高人给的符水,一人一杯,喝掉!
必须喝光!
然后…盘腿坐下,闭眼,等香烧完…就…就没事了。”
他声音发飘,自己都透着浓浓的不确定。
西人交换着恐惧到极点的眼神,看着杯中那可疑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在周琳琳无声的逼视下,他们忍着强烈的恶心和呕吐感,仰头将那味道诡异、如同腐烂淤泥般的液体灌了下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和苦涩瞬间在口腔和喉咙里炸开。
然后,他们依言盘腿围坐在燃烧的线香和那个被血浸透的娃娃周围,紧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即将到来的恐怖。
教室里只剩下线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他们粗重压抑、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惨白的灯光似乎更暗了些,像电力不足般闪烁不定。
门外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月光,不知何时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朦胧的、如同稀释鲜血般的暗红色,幽幽地洒在他们身上,将地面上扭曲的影子拉扯得更加细长、更加怪异,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角落里,厚重的阴影中,一双眼睛幽幽亮起,像潜伏在黑暗中的两点鬼火。
杨凡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中。
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恐惧?
是扭曲的快意?
还是…一种冰冷的、期待毁灭降临的渴望?
他想起了公园里田妫的回答,那两个字如同冰冷的诅咒,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会的。”